“我只想跟你说,我的失忆症已经不是拦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了,我曾经不信任你,害怕过……你会像其他人那样离开我,但是现在,这些也不是问题了,我相信你池觅,我相信你不会放弃我。”
凭昆然坐在那,看著对面的池觅逐渐颤抖起来,青年望著他的眼神充满悔恨和乞求,他觉得心痛如绞,但他仍旧清醒的一部分神智在拼命告诉他:
做正确的事吧,哪怕这会伤害他,但是能救他的,也只有你了。
“所以池觅,我想说,现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在你身上。”
凭昆然看著池觅的眼睛,他想让池觅知道,他的感情并不输给他:“这麽多天,我一直在想你当初为什麽会决定给我做那种手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为此感到心惊和恐惧。池觅,我忘不了你当时在手术室门口看我的眼神,我觉得你在那个时候,大概是疯了。”
“我、我没有,昆然你听我说,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离开我了,我受不了,我没法活的。”池觅伸手捂住眼睛,他看起来,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你想把我留在这里,这个远离我们过去的一切生活的地方,现在是你不信任我了。”凭昆然低下头盯著自己的脚尖,他觉得眼睛湿得厉害,他努力控制著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太糟糕:“咱们回去吧池觅,你知道我不可能呆在这里。这地方再好,但是它不适合我,不适合我们,有些东西不能逃避的,我不会让你在这逃避一辈子的,咱们回去,我照样可以跟你一起生活,一起死,你得相信我。”
“不,不可能……”池觅把手从眼睛上放下来,他忧伤地看著凭昆然。
“……池觅。”
“我不可能让你回去,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我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如果你回去,你又会忘了我,不管有没有失忆症,你都会离开我!”
“你……”
“你别再说了!”池觅突然大吼起来,“你总想著离开我,你总想这样!我根本不应该中止手术!”
凭昆然霍地站起身,他冲著池觅的脸就一拳挥过去,但是池觅稳稳接住了他的拳头,青年周身散发出狠戾的气息,他反手将凭昆然固定在身前,贴著男人的耳朵咬牙说:
“你是我的你明白吗?”
然後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将两人的神智唤了回来。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摇晃。
“快走!”凭昆然率先叫出声来,他狠狠将池觅顶开,整个房间可怕地朝一侧倾斜,桌上的东西都滑到了脚边。
池觅一把抱住朝自己摔过来的凭昆然,扭头去看房间另一侧的大门,那里显然已经不能充当逃生出口了,耳边尽是东西落地和房梁咯吱咯吱崩裂的声音。
那个时候大脑做出的最快速的反应就是寻找遮蔽物,只要在能够形成三角保护区的地方栖身,就有存货的可能。
两个人同时瞄准了有一个大立柜的墙角,然後朝那里跑了过去。
墙壁崩开了,天花板轰然倒塌。
凭昆然眼睁睁看著断裂的房顶朝池觅打下来。
“妈妈,那些野种走了吗?”
凭昆然朝站在窗边的女人走过去,她赤脚站在地上,脚踝上有一根拴著银铃的红绳,藏蓝色的麻布长裙将她的皮肤称得越发苍白。
“小然,别这麽说,他们是你的哥哥和姐姐。”母亲回过头来,她的脸前挡著一层迷蒙的雾气,凭昆然看不清,用力去揉眼睛。
“别。”女人微凉的手心抓住了他的手腕,慢慢朝他凑过来,凭昆然看到如黛的眉和夜空星子般的眼,然後是一张逐渐清晰的熟悉的脸。
“眼睛里进沙子了?妈妈给你看看。”
他感觉到女人的手指抚过他的眼睛,还有她絮絮叨叨的声音。
“小然要做个好孩子,将来做个好人,不要带给别人伤害,总有人会愿意回报小然,这样小然就会得到幸福了。”
“你说谎。”
女人的手指停在了他的眉尾。
“你说谎,爸爸早就忘记你了,就算你天天在窗边像个深宫怨妇一样守著,他也不会回来的。”
“那些被你容忍的野种,和野种的妈,有一天会住进这房子,然後他们会慢慢杀了你。”
“你这个傻子,你没有好结果的。”
“妈妈……你忍心吗?你就这麽丢下我走了,连你都走了,还有谁会留在我身边呢?”
那凝滞许久的手指终於又动起来,薛茗朝自己的儿子轻轻扬起笑容,她抚摸著他已然成熟的英俊的脸庞。
“他已经来到你身边了小然,所以你快回去吧。”
“什麽?”
“别再放他走了,你们的路,妈妈看得见,还好长好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快回到他那里去吧。”
“妈妈,你又要走了吗?”凭昆然著急地抓住那只手,把它紧紧按在自己的脸上,“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为了他活下去吧,他会给你幸福的。”
“别走,回来!”那张脸在眼前渐渐消散,凭昆然觉得有什麽在身後用力地拉著他,他觉得心里空茫,却有止都止不住的伤心。他以为他舍不得母亲,却在这时候想起另外一双手捧住他的脸的感觉。
那扇窗户照进来大片的白光,终於将薛茗吞噬进去。
凭昆然感觉到眼泪滚出了眼眶。
“昆然、昆然?”
“医生!他醒了!”
……
“患者今天中午清醒过一次,这是个好现象,现在他脑中淤血都清干净了,不出意外,这几天内就会完全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