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大傩戏出禁中的诱惑大,一年一回的盛典,哪怕沿街已经挤得摩肩接踵,还是人人都想着凑个热闹、讨个吉利去。亥时不过六刻,江记的食客便走了大半数,至亥末,已只剩得三五桌。
江满梨站在?柜台后?头看着,拿小篾签子从一小碟里头扎炙过的羊肉丸子吃,目光频频往堂外的街上眺。
藤丫给她端一小碗羊汤来,两手撑着柜台也往外看看,疑惑道:“谏安大哥一向准时,怎今日?还没来?”
江满梨也觉得奇怪。方才还与云婶两口子说谏安亥就?到,可这会亥正已过去半个时辰,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谏安此人古板老实,寻常做事从不出纰漏,那回守着她买铺的银钱愣是可以一夜不合眼,若说他忘了今日?之约或是手头事情没安排好、临时抽不开身,绝对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抗拒不了的意?外情形。
江满梨想着林柳那日?说除夕夜官家仪仗或要随傩戏出禁中,大理寺亦要值守,宽慰藤丫道:“兴许是衙门临时加派了公?务。”
藤丫点?点?头,又有些不能信服地皱了皱眉,道:“是么?”
又过两刻钟,江记铺里的食客只剩最后?一桌还未结账。而好巧不巧,剩的恰是那桌脸生的、被江满梨疑心过的六位大胡子郎君。
旁的两桌结了账陆续要走,藤丫借着送饭后?甜食的功夫顺带催了那桌两回,却是均被顶回来。
“怎地?”那郎君吃多了甜米酿,脸颊泛着醉晕凶巴巴道,“小娘子这就?要赶客?”
又道:“你家这全羊拼塞牙缝都不够,再上两盘来!屠苏酒有没有?”
小市饭铺,怎能贩酒?藤丫委婉说明?了,反被训斥一顿:“无酒竟也敢开饭铺!那甜米酿还剩多少?那就?把剩的全拿上来!”
阿霍自?后?厨出来听着这番吵闹,定?睛看了那桌郎君片刻,与江满梨道:“阿梨姐,莫不如让我跑一趟大理寺,好歹看看谏安大哥或恩公?在?不在??”
江满梨心底也打鼓,愈想谏安没来愈觉可疑。但恰是因为可疑,更不能让阿霍出去冒险。道:“先莫急,我再过去与那几人说道一回。”
说着回后?厨端了两小壶甜米酿出来,亲自?送过去,照着食客的要求斟酒。
目光却扫过几人的面庞,再一次寻那胎记不得,状似顺从地开口道:“不敢耽误几位郎君雅兴。然一年一回的禁中大傩戏,小铺里两个阿弟阿妹也想去看看。这两壶甜米酿就?算是小铺请了,郎君可好行个方便?”
其中一郎君笑道:“小娘子此话说的,我们花钱来用饭,倒成?了不近人情了?”
又一人道:“阿弟阿妹去看傩戏,跟小娘子留着开铺也不冲突罢?伺候我们吃完这顿别岁宴就?这般为难?”
说罢抬眼看着江满梨,伸手便要来捞她。江满梨往后?一撤,手中的酒壶不小心洒出去,那郎君慌忙站起,却是一道寒光自?他被泼湿的衣料里闪过。
是环在?腰间的软刀。
江满梨看得真切,呼吸一窒,装出抱歉的样子,道句“郎君饶恕,这就?去拿干净帕子来擦”,转身奔回后?厨,连带着将?正出来的阿霍藤丫两人也不动声色地拽进去。
入了后?厨江满梨比个噤声,掂起案上一把剖鱼刮泥的小刀,三人便沿着堂外看不到的墙角快速往后?院的方向去。
堂外那几个大胡子郎君仍旧在?喝,被溅湿了衣料的那人也胡乱拿袖子抹着,尚未发觉江满梨三人已经悄悄反锁了后?厨的两道小门。入了后?院,又将?院门的插销也栓上。
江满梨语气冷迫,低声指挥阿霍道:“去把屋棚里的竹梯拿出来,咱们翻墙出去。”
阿霍照办,藤丫抖着嗓子小声道:“那铺子怎办?那些到底是何人?”
“有那样的刀的,非兵即匪。”江满梨道,“铺子失了事小,保命更重?要。”
阿霍从屋棚里露出半个脑袋,压着声音唤她:“阿梨姐,怎不见竹梯?是否放到别处去了?”
江满梨闻言面色一凛。她昨日?还踩那竹梯取腊肉腊肠,明?明?放回屋棚里了,怎会不见?正要回话,目光忽然打在?阿霍身后?的墙面上,那墙上架着的不是竹梯是什么?
瞳孔随之一颤,张口失声道:“阿霍小心!”
那竹梯旁、恰被屋棚挡住的地方突然闪出来一人,眼看是要朝阿霍去的,却不知怎地,竟急急冲江满梨而来。额头上一小方红色凑得近了,才发觉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个新破的红疤。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