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寻来的,其实不是小东,而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泡影。
等到山雨骤停,泡影便会自行破灭,重归荒凉。
为此,她需要再三确认,这不是她在舰艇上午休时的美梦,也不是她在家中小憩时的幻想。
她用力描摹着他的轮廓,熟悉,却又陌生。
冰凉,却又滚烫。
说过的狠话就是笑话,她怎么可能跟小东绝交?
他可是她辛辛苦苦找回来的!
是她最最牵挂,最最在意的小东!
哪怕他身上有呛人的烟味,哪怕这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也不会跟他绝交!
他一定是太苦闷了,抽点烟排解排解,没什么好苛责的。
她难得温柔,捏着手帕给他擦去泪水,声音轻柔,是那来自遥远时空彼端的叹息,在当下与心痛共振:“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吴旭东扬起头来,想要看看清楚。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他怎么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呢?
她说得没错,他是白眼狼,只想着小时候如何如何,却没有意识到,人是会长大的,会变的。
他自己何尝不是变得面目全非,又何必要求那个姐姐温柔依旧?
他忽然有些难过。
他错过了这个过程,不知是什么让一个温柔的邻家姐姐变成了一个强悍的大姐头。
他就这么埋在她的膝盖上,尽情脆弱。
咸涩的泪水足以冲垮刺猬的坚硬,他那从不屈服的内心,莫名的臣服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都怪你,从小就喊人爱哭鬼,三岁看老你不知道吗?”吴旭东倒打一耙,嘴硬到底。
周子琰不否认:“是,三岁看老,没想到你还记得。”
“嗯,一点点。”可是即便只有这一点点,也足够经久回味。
像是吹糖人吹出来的糖丝儿,细细的一丝一线,却晶莹透亮,香甜如蜜。
像是汪着一池醉人的梦。
支撑他独自穿过那幽暗的岁月,走到了现在,回到她的面前。
真好,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珍视自己的人,他很幸运。
他埋在周子琰的膝盖上,迟迟不肯抬头。
她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子传来,有种乾坤既定的暖。
踏实,可靠,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问道:“谁在吃安定?我妈?”
“嗯。扒火车找你,没站稳摔下来了,伤到了脑子……”周子琰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你爸爸身体挺健康的,我爸每年都会亲自监督他去体检,一次不落,你放心。”
“替我谢谢他。”吴旭东记不清了,周子琰的爸爸是什么样?
太模糊,真抱歉。
毕竟他连自己的爸妈也遗忘得差不多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
周子琰默默叹息:“不用,他们是战友,客气什么。再说,你爸爸还做过我妈妈的同事呢,还有,你小姨改嫁给了我大舅,这些你肯定都不记得了。没关系,等会回去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