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圣诞节也不会好过。”他们说。
“毕竟这可是六十年间从未有过的暴雪云团。”
下车的时候天空已经飘雪,白色的雪花像是大团的灰烬一样扑簌不止,道路很快就堆起厚厚的积雪来,他赶在杂货店快要关门的前一刻走进了店门,店铺在路面的下方,几乎快要被雪淹没。
“还有五分钟!一切半价!”红头发老板搓着手,鼻尖也变得同样通红。
辛柏纳没有因为这好消息感到异常的高兴,他找到了他要的麻绳,又象征性买了几只番茄和土豆掩人耳目。
“你不会想用这绳子勒死自己吧先生我是说,在这见鬼的天气里,他们得在一个月后才能上门来替你收尸。”
辛柏纳没有回应,也没有表示愤怒。他离开商店之后,风雪紧随着淹没了整个城市。
他站在客厅的中央,先是用绳子丈量好了距离,接着又站到椅子上踮起脚试了试,十分稳固,就算是被脚踢翻了也不会就地散架,发出烦扰的声音。合适的距离和力度对于效果的达成十分重要,对此他过往几十年的职业经历足以证明一切,有时候只是一毫米的差距,一切都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番茄和土豆被他放在炉子边,在开始前他喝完了桌上最后一点金酒,拉上窗帘,将前夜的信纸展平,用他曾经获得的一枚胜利奖章压好。
他坐在椅子上,用目光最后一次打量这间他寄身了十几年的房间,他再一次在心里询问自己如此是否值得,拜尔斯正坐在沙发里朝他笑,仍旧是一派肆无忌惮,蔚蓝的眼眸是秋日明净的湖底。
准备好了吗?
打一个结,牢靠些,如果不记得,还来得及问问你的海员朋友。
深呼吸,放轻松。
他站在那儿,印花墙纸向他不断靠近,旋转,他的眼前逐渐变成一团灰色的雾气,愤怒的海水正在沸腾……
一滴雨水,或者是情人的眼泪,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脸上,宛如果实破浆涌出的浓稠汁液,还带着新鲜的温度。他在眩晕的悬崖边抬起头,看见了血的湖泊正在他头顶缓缓流动。
人的血液,血的雨。
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听见暴风雪在喉管里呜咽的声音。
1-1
公寓楼的楼下在四十分钟后泊来了几辆警车。
暴风雪前的霜雾此时已经浓重到看不清楚,辛柏纳透过窗帘向外看,能看见的几乎是一团混沌的灰。从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帽檐在风雪中勉强飘摇,彼此间没有交谈。
辛柏纳在电梯间里遇见了他们,深色呢子制服,肩章上金色的麦穗闪闪发亮,残余的冰雪融化在胜利与荣耀的奖章上。
“据说又是一起,谁知道呢?”
“我到希望是自杀。”
“可自杀案又怎么会叫上咱们?听说现场恶心的要命。”
辛柏纳临时改变了他的前往楼层,尾随在警探身后出了电梯。他像是一脚踏入了一汪沼泽,脚下的地毯顿时发出吸满水液的餮足声音。
他低下头看,整条走廊都浸泡在粉色的河流中。
走廊尽头的房间已经系上了隔离带,辛柏纳对此再熟悉不过,他逆着人群向里走,快门不断将昏暗的房间点亮,嚓、嚓。有年轻的警探从房间内鱼贯而出,口中压抑着惊叹。
“天哪这真是太恶心了。”
“你瞧见那些血了吗?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那是个宠物吗?猫还是狗?真是够可怜的。”
他在隔离带外面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在现场看见了他的老朋友,席尔瓦。不是也会是别的什么探长,他心里想,这一行里已经没有剩下几个生面孔。
席尔瓦站在窗边,手里的烟卷即将燃至尽头,人像是已经深深陷入思索。他的一枚荣誉奖章还在胸前闪闪发光,据说在这之前他成功抓捕了一个走私团伙,他们在山林里整夜追捕,还摔裂了一根腿骨。
辛柏纳看着面前的警探,哦席尔瓦,他的老朋友,永远如鹰隼般敏锐精准。他们在世纪末相识,一同毕业,漫长的友谊支撑了他们之间大半的生命时光。一开始的一切都还不错,他们都正年轻,拜尔斯正在欧洲做巡演,社区平静而安宁,子弹只在必要的时候出膛。
“辛柏纳?老天,你怎么在这儿?”
席尔瓦匆匆将烟头摁灭在手边的窗户上,留下一脉灰痕;他走上前来,像是对辛柏纳的出现充满意外。
“谋杀案?”辛柏纳问。
“也许是更复杂的情况,但还不清楚。”席尔瓦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眉头随着视线微微皱起。
“死者是个年轻姑娘,死在浴室里,看起来像是自杀,但我们一无所知。”
“好吧。”辛柏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房间里的几只盆栽,架柜上的金色雕像奖杯,还有挂在墙上的棕榈树海滩风景画。
“这里面是一个租客,于我不甚相熟,她可结婚了?没有?……我是说,谁能想得到?她看起来是个老成的姑娘,没想到才刚进入社会。说起来我到是要见见房东太太,我的天花板上浸透了血……”
“那你可得排个队,”席尔瓦从鼻子里笑出一声,“你也瞧见了现场那模样,血水横流一地,我们还接到了其他几户人家的投诉,需要维修天花板的不止你一个。”
“那么,是自杀?”
“也许在本世纪,自杀已成为一种流行。”席尔瓦说,“但现在宣称自杀是草率的论断。”
“我感到很抱歉。”辛柏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