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朋友死在这儿了?”
“是为了一件旧事。”辛柏纳说,“要继续我们在70年代的谈话。”
“我不知道那个年代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尼特说。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好像在梦中,沉浸在一个他们从未意识到的美妙世界里。”
“我们期待着新世界的到来,直到矿难发生。如今,每个人都不得不活在即将掩埋自己的坟墓里。”
“是那个女孩,在这个林子里被杀死。”辛柏纳说,“还有一些问题没有真正解决。”
尼特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埋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可怜鬼?”
“更糟糕,可怜鬼获得了安息,真正的魔鬼还在世上游荡。”
“我不知道谁是鬼魂谁是恶魔,”尼特说,“在这里的只有死人。”
“他们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会杀人的。”
“死人不会杀人,可能够教会一个人如何杀人。”辛柏纳。
“我们过分专注于一个人实施谋杀的原因,却忘记评估他的实际能力。找到杀手比找到真正的凶手更加简单。”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尼特盯着他,露出的牙床散出烟渍与酒的气味。
“我进过你的审讯室,在那里我说的一切都属实,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你是个狡猾的人,你擅长回答问题,但并不诚实,”辛柏纳说,“你在证词里表明自己没有看见凶手,但你早已知晓这桩罪案。”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尼特凑近了上来,他有些恼怒,后槽牙在吐字的时候紧绷。
“我不聪明,也不是个有耐心有好脾气的先生。”
“你知道他。”辛柏纳看着他,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
“在孤儿院的时候,现在有证据证明他还在那儿。他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
尼特缩回椅子里,木条在他的体重下发出不堪的挤压声。
“我说过,死人不会杀人,”守墓人说,“那姑娘死的时候,也早就没了什么孤儿院。奥赛林神父一直是那儿的院长,直到孤儿院关门,他上吊自杀。”
“他是个优秀的医生,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是的,孤儿院不存在了,你们是最后一批长大的孩子,你们有的人去了矿区,或者去了外边,或者像你一样留下来,干脆下落不明。”辛柏纳为他补充了更多细节。
守墓人摩挲着他粗大的指关节,指节的内侧是常年掘墓所留下的粗粝的茧:
“警探先生,我无法对过去的记忆指证,这已经过去了太久。”
“而至于你说的罪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因为那奇怪的鬼影总是成双成对,我们时常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他们原来默默无声,那件事情之后就更加孤僻。”
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墓地。
“也许你应该去找一座雕有玫瑰花的墓,就在所有墓的最边上。”他说。
“那是这里的第一个墓,死者不是罪人,也未被审判。她是这里唯一无罪的灵魂,死于一场过于年轻的疾病。”
“她的死在当时伤透了整个孤儿院的心,也将奥赛林神父置于完全绝望的境地…”
3-5
那是一个冰冷刺骨的早晨。
席尔瓦拭开窗玻璃上结出的冰雾,窗外的城市笼罩在阴沉的雪云之下,铅灰色的云层透出隐隐的紫色,那是大雪将至的情势。
玛莎也起了,他们轻手轻脚,在门口相拥告别,谁也不想打扰还在睡梦中的孩子们。席尔瓦在昏暗的晨光中亲吻玛莎毛绒绒的眉尖,收获淡淡的雪花霜的气味。他试图向她抱怨,“今天会有很重要的工作。”但回报的只是一个温存的吻,“别矫情,你会准时回家的”。
他拿上一杯咖啡和一袋煎饼,摇摇晃晃向他的车走去,他得去接他的老搭档、老朋友辛柏纳。他已经等在了路边,依旧是他惯常戴的格纹毛呢小帽,穿着大衣。
一见到席尔瓦他就慢悠悠地走上来,给了他一个不冷不热的拥抱。
他把车上的半杯咖啡给他,玛莎出门前把它装进保温杯里,现在温度已难称保温。辛柏纳倒也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一天还很长,他们必须打足精神。
席尔瓦车行上路,一边提醒着辛柏纳后座上有他要的文件。辛柏纳转过身,笨拙地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伸手够弄那个牛皮纸袋。有几张照片散落在车座上,他将它们拾起来,嘴里咕哝着,“这肚子真是够呛。”
“你要找的女孩是孤儿院的孤女,14岁的时候死于某种先天性遗传疾病,巨大的肿瘤占据了她的腹腔。孤儿院当时的院长奥赛林曾试图为她做手术摘除,他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手术失败了。”
“这女孩是个私生子,没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当然,有证人表示人们曾一度怀疑奥赛林神父与此有关。”
辛柏纳注视着那张照片,里面的女孩年轻而纯美,但因为病痛而在眼底显出悒色来。
席尔瓦瞧他一眼,“你认为这是一切的源头?这女孩?”
“她也许能帮我们解释一些事情。”辛柏纳说,“他们,她,还有当时的证人,都表明在70年代的时候都有共同的联系。”
席尔瓦将视线移回前方,“你带了枪的,对吗?”
南区的萧条景色随着雪幕渐深逐渐隐没在一片空茫的雾中。后视镜里最先消失的是人,其次楼房,铁丝网,野草植物,最后只有覆雪的山脊。像一张空白的画布,成为他们所生活的这座城市和矿区所处的巨大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