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上了年纪,或许是政务繁多,太宗越来越喜欢听一些顺耳的话。当初赵普三度拜相时,联合许王赵元僖以强硬手段整顿吏治,诛杀侯莫陈利用,罢免以“陈三更、董半夜”为的“五人结党集团”,两把火烧得百官谨慎,成效明显。如今赵普离世,许王暴毙,太宗很快将善于揣摩帝王心术的赵昌言召回京城,官拜参知政事。
要说赵昌言的读心之术可真不含糊。这次的早朝廷议只有他看出了太宗的真正意图。
早朝过后,赵昌言正了正官帽,缓缓随着众臣鱼贯而出。
“仲谟兄!”赵昌言回头一看,正是时任知制诰的同年进士好友胡旦。
赵昌言放慢了脚步,望了望议论纷纷的群臣,对胡笑道:“听说西巷口的羊汤浓而不腻,入口顺滑,去吃一碗?”
胡旦抬头眯眼瞧了瞧太阳说:“日上三竿,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仲谟兄,好主意!只是现在去喝羊汤,会不会晚了点儿?”
赵昌言笑着说:“胡旦兄,外行了不是?要说喝羊汤,那是最讲究时辰的,太早了可不行,那时候汤还没熬到火候,汤色白中泛青,不仅寡淡,且有腥味儿。太晚了也不行,锅中原汤所剩不多,也不能喝到好汤。”赵昌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玩味一笑,低声道:“胡旦兄,万物同理,都要讲究火候和时辰的。”
胡旦心领神会,笑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一碗羊汤讲出这般道理来,也只有仲谟兄你了。待胡某换了便装随后就到。”
赵昌言看了看身上的官服说:“胡旦兄思虑周全,此行头去那偏街陋巷,确实不便。”
西巷口的这家羊汤小摊点儿虽说处在背街,前来喝汤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换了便装的赵昌言和胡旦先后来到小摊儿稍偏的位置上坐下。
经营这个羊汤食摊儿的看样子像是一对儿夫妻。男的掌管着一口咕噜作响的大铁锅,大铁锅内热气腾腾,大块的羊肉、羊骨头随汤上下翻滚。男摊主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把羊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放入青花瓷碗中,再把白白浓浓的羊汤分盛进碗里,撒上少许芫荽,女摊主则麻利地接过汤碗,放在托盘上,一路疾行端至食客面前,并有韵味地喊上一声:“羊汤一碗”,小小的摊位上空弥散着氤氲的羊肉香气,很是诱人。
“两碗羊汤!一笼蒸饼!”
“好嘞!两碗羊汤一笼蒸饼,来喽!”话音刚落,负责跑堂的女摊主就唱着单,托着托盘麻利地来到桌前。“官爷,请慢用!”
“官爷?”胡旦朝赵昌言眨巴几下眼睛,意思是她怎么知道咱俩是官?
赵昌言似乎没有注意这些,用筷头蘸了少许盐巴,把汤搅匀了,又把蒸饼撕成小块儿泡进汤里,因为怕烫,他先轻轻啜上一小口,只觉满口余香:“嗯,就是这个味儿,胡旦兄,请吧!”
“汤鲜,饼筋,肉烂,香而不腻!”几口羊汤下肚,胡旦已经做出了如此评价。
赵昌言乐了,说:“呵!看来胡旦兄才是行家呢!”
胡旦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个小摊位地处偏僻,生意却这么红火,想来是熬制的羊汤有独门秘笈?”
赵昌言尚未搭话,手脚麻利的女摊主已经走到面前,笑吟吟地问:“两位官爷需要续汤吗?本店续汤是免费的!”
胡旦抬起头,指了指汤碗说:“小娘子有所不知,咱们不是官爷,你们家的羊汤份量够足,也不需要续汤。”
那小娘子微微一笑说:“不瞒二位官爷,奴家在这里经营也有几年了,每天迎来送往不知多少人,方才看二位官爷走路姿态,奴家就猜测必是官府中人,官爷又说无需续汤,就更加证实了奴家的猜测!”
赵昌言也来了兴致,连忙问道:“怎么说?”
小娘子道:“二位官爷走出胡同时,都不自主地正了正帽子,可不就是日常带惯了官帽,怕碰歪了官帽上的长翅吗?再说了,寻常百姓来喝羊汤,续汤加汤都是常有的,更有揣着冷窝头来蹭羊汤的,二位不续汤,自是日常吃惯了的。”
一番话说完,赵昌言和胡旦相视而笑,“好伶俐的小娘子!”赵昌言称赞着,顺手掏出几两碎银,女摊主欢喜地接过,自去忙活。
赵昌言叹道:“一介女流尚且懂得察言观色,可惜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体察君心!”
胡旦压低了声音问道:“仲谟兄可是指今天的廷议?”
赵昌言望了望四周,轻轻点了点头。
胡旦说:“官家意欲招抚流寇,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