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陆瞳静静坐着。
山路崎岖,颠簸将车里银筝带着的杏子晃得到处都是。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杏子,思绪渐渐翩远。
七年前,她也是乘马车离开常武县,那时总觉得车乘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到了陌生城镇。如今回乡路却变得遥远了起来,怎么也走不到头。
她在山上同芸娘呆了七年,直到芸娘去世,她将芸娘下葬,这才得了自由,得以再回故乡。
七年间,她也给父亲他们写过信,只是不知这信家里有没有收到。当年自己走得匆匆,或许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陆瞳心中兀自想着,不知不觉中,日头渐渐往西,马车在城门口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小姐,常武县到嘞!”
常武县到了。
银筝将陆瞳扶下马车,付过车夫银两,就同陆瞳往城里走去。
陆瞳抬眼瞧过去,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正是春日,街上游人车骑不少。两街旁多了许多茶铺,支着摊子卖些茶水,桌上摆着些橘饼和芝麻糖。亦有测字算命的。城中的湖边新修了许多凉亭,春柳映入江中,将江水染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一眼看过去,人群往来不绝,十分热闹。
银筝的眼中就带了几分欣喜:“姑娘,常武县好热闹啊。”
陆瞳却有些失神。
她离家时,适逢时疫,又是隆冬,街上人烟冷清,一片荒芜。如今归家,原先的小县城却变得比往日繁华了许多,游人盛景,反倒令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顿了顿,她道:“先走吧。”
常武县的街道拓宽了许多,从前泥巴地,一到夏日雨水时节满是泥泞,如今全铺了细细的石子儿,马车轧过去也平稳。
两街旁原先的布铺米行也再寻不到痕迹,换成了陌生的酒楼和茶坊,与过去街景大相径庭。
陆瞳随着脑海里的回忆慢慢走着,偶尔还能寻到一些旧时痕迹。譬如城东庙口的那口水井,譬如城中祠台前那尊铜铸的铁牛。
穿过一个僻巷,再往前走几百步,陆瞳的脚步停住了。
银筝看向眼前,不由地吃了一惊:“姑娘……”
眼前是一座倾颓的屋宇。
门口土墙也被火色熏得焦黑,屋宇更看不出从前的影子,只看得见几截烧焦的漆木,依稀有门框的形状。凑近去闻,似乎还有刺鼻的火烟。
银筝不安地看向陆瞳,陆瞳在此处停步,这里应当就是陆瞳的家。可此处唯有大火焚烧过后的痕迹……屋子的主人呢?
陆瞳死死盯着烧焦的门框,一张脸越发煞白,只觉两只腿仿佛灌了铅般,难以迈动一步。
正在这时,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是谁?站在这里干什么?”
二人回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婆子,肩上挑着一担茯苓糕,只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们二人。
银筝聪慧,立刻扬起一抹笑来,走到那婆子身边,伸手递出几文钱去买她担子里的茯苓糕,边问对方:“大娘,我家姑娘是这户陆家的远房亲戚,路过此地,来投奔主人家的。怎么瞧着……这里是失了火?不知主人家现今又去了何处?”
那卖茯苓糕的婆子听银筝一口说出“陆家”,又接了银筝的钱,神情缓和许多,只道:“来投奔陆家的?”她瞅一眼银筝身后站着陆瞳,摇头道:“叫你姑娘趁早回去吧,这儿没人了。”
“没人了?”银筝看了一眼背后的陆瞳,笑问:“这是何意?”
婆子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吗?陆家一户,一年前就已经死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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