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耆老族老们商量后决定动用家法,将他鞭笞一百下后发回宁德村——陈家最老的老家,不许为他请大夫和上药,他的子孙后代不受家法,但全都不许留在泾县,更不许从事纸业,他们这一房名下的祭田、宅子、银钱和店铺尽数充公,族中不再为这一房提供任何帮助,等过了年就去官衙将这一房的路引和名籍贴上泾县陈氏的印章去掉。”
回收田地、除名、除族,这是古代宗族观念下最严重的处罚,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高于律法、严于律法。
陈六老爷的子孙后代还可以继续生活,他们可以做买卖,重新购置地产另立门户,但他们没办法继续读书了——一个被宗族除名的人,罪大恶极,怎还能入仕为官?
当然,如果非要杠,说我读书就是为了陶冶情操,不为入阁拜相,那……请便。
显金八卦听完了,飞也似的跑了。
她再不跑,八宝饭快要在她嘴里汇合了。
开了祠堂的事办得特别快,当天夜里显金就听见庭院里鬼哭狼嚎的,隔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声响,估摸着是鞭笞一百下打完了,陈老六也被拖走了。第二天一早,便见董管事步履匆匆跑进跑出,估计是在核算陈六名下的庶务和地皮。
不到正月十五,掌控泾县作坊十余年之久的陈六老爷便在宁德村传来魂归去兮的消息。
这消息传来时,大家伙正吃早饭。
陈敷听了半晌没言语,反倒是瞿老夫人神色自然地给显金夹了一筷子油浸竹笋,再招呼众人,“……吃饭,正月里不说不吉利的事。”
陈敷看了眼瞿老夫人,想了想,随即埋头刨饭。
自来了泾县便沉默像空气似的三太太孙氏,却手一抖,陶瓷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显金抬头看去,孙氏便跟触电似的一个哆嗦。
太吓人了!
她可听说了,这六老爷究竟为啥死?
就是因为挡了这死丫头的路,便被人设计被贺显金抓住了小辫子!
否则照六老爷与陈家主枝的亲疏远近,就算贪个五六百两,至于死吗?
这……这还是只是被挡了路……
当初,不不不!还不叫当初!就在两个月前!她拿青菜作践这死丫头!不给这丫头吃饱!还给这丫头找了个长得像耗子的老鳏夫!
对照陈六老爷,她对这丫头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陈六都死了,她的墓地还远吗!
孙氏哆哆嗦嗦地过了两日,越想越害怕,越看显金那张随时笑眯眯的脸,越觉得这丫头包藏祸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琢磨半天,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差人请来陈敷,姿态拿捏得十足乖顺。
“……金姐儿今夕不同往日,陈六老爷一去,泾县作坊大小事务想必是落到她手上了吧?”孙氏低着头,温驯问道。
陈敷不满道,“为甚不是落到我手上?”
孙氏喉头一梗,“您……您自己想管事吗?”
陈敷摇摇头,“那倒也不想。”
孙氏:……
那你抬什么杠!
孙氏被堵得胸口疼,正想如往常一样和陈敷大发脾气,却又顾忌陈敷背后的保护神——大名鼎鼎贺夜叉,不觉深吸一口气,继续低眉顺目道,“金姐儿如今万般好,对咱们陈家千般好,可只一样不好——”
事关显金,陈敷蹙眉问,“什么不好?”
孙氏温顺道,“贺小娘死后,她同陈家的联系太少了,全凭她对您的一腔拳拳之心——咱们做生意的人家多半是重用自家人,如今是您顶在泾县,若有一日您不乐意在这儿了,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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