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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莫诚焦灼地说,身后的陈铭则有些心虚。

“你别急,孟平乐答应过我不会做什么,只是让她签一个弃权的合同。”陈铭的声音愈发低下去。

大门一阵风过,孟时景来不及告别,从未有如此慌张的时候,他比那阵风更快离开,留下一抹仓促的暗影。

孟时景料想过孟平乐会作乱,没想过是在闵乡,更没想到陈铭也有一份。

太阳刺得他双眼发胀,干燥的水泥路面将白光反射进他眼底,大脑颠簸得像在巨浪里浮沉。

他一路在想,孟平乐会做什么,溺爱中长大的孩子,发现世界规则不受他喜好支配时,会出离愤怒。

汽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孟时景心跳得快要炸开,一气呵成拉开车门,朝田边的旧房子奔去。

院门和大门不设防,锁芯被他损坏,耷拉着再被他踹一脚,彻底烂得无可救药。

林郁斐在里间,木门上了一道锁,似乎又被几块重物抵着,专程为了防他。

孟时景抬脚踹了一下,门板闷响但纹丝不动,他两手空空没有工具,只能重新走到院子里,那儿有扇窗户,可以看见里间的景象。

日头正好,打在玻璃窗上,屋内被照得昏昏沉沉,反而照清楚孟时景焦急的面庞。

他贴近、再贴近,玻璃上的脸逐渐隐去,变成孟平乐昏暗的面庞。

而林郁斐的脸藏在更深处,她被按在一张木椅中,仰面看着孟时景,双唇开合正在说话,可他听不见分毫。

那么暗的空间里,她的脸色晦暗不明,孟时景却心口一颤,分明看见她瞳仁抖动。

他握紧拳头,朝隔绝声音和空气的玻璃砸去,砰地一下砸开豁口,玻璃碎屑扎进他的手背,和无数滴鲜血混合。他把手伸进去,从内抽开窗户插栓,翻身跃入室内。

破开的豁口灌入阳光和风,林郁斐惊叫一声站起来,膝上一叠合同坠地,在风中一页页翻开。

“又来,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没演够?”孟平乐站在窗边,面露嘲讽看他,“可惜,我都告诉她了,你这招现在已经失效了。”

孟时景不做响应,他的思绪纠缠成一团乱麻,唯一清晰的是,迈开双腿直走到林郁斐跟前,想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带血的手即将触碰她,那瞬间林郁斐猝然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陌生而防备的眼神,如他们第一次对视的萧索夜晚。

孟时景的手愕然地悬在空中,滴答滴答砸下鲜血,后知后觉的痛意袭上心头。

在她疏离的眼神里,他的心剧烈绞痛。

十岁那年失去爷爷,孟巍才不得不将他接到身边,让他插入幸福的三口之家,做一位尴尬的观众。

孟时景需要被人需要,太小的孩子分不清需要和被爱,也不知道爱是非等价交换物,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机会,证明他的价值。

在他十三岁时,孟巍包揽政府拆迁的工作,碰上几户坐地要价的硬茬,正处于焦头烂额。孟时景借了一辆摩托,十三岁少年已经长到成年人平均身高,引擎轰鸣中提着一把砍刀,冲进拆迁队生啃不下的村落,追着其中一户砍,像草原鬣狗生扑牛群,对方血肉模糊,他也血肉模糊。

孟巍大惊失色出现时,孟时景头一次骄傲地冲父亲说,“我帮了你。”

如今的徐厅长、当年的徐局长,将他从局子里保出来,问他的名字,夸赞他是一把好刀。

那时,孟时景看见孟巍干瘪的笑容,他以为这可以解读为需要和爱。

因为徐局长的夸赞,孟巍确实需要他,需要少年不计后果的狠戾,需要少年不用承担法律后果的年龄,关于“爱”的结果却阴差阳错。

孟巍像看一只变异的动物,警惕地看着孟时景,生怕他不知何时露出的暴戾,带坏了纯良的小儿子。

孟时景没再往前走,他看见林郁斐的双腿已经撞倒木椅,不愿再逼她后退。

他理解,林郁斐今天得知,在她被绑的荒诞夜晚,他一度选择放任,她应该表达她的愤怒。

他理解,被爱是他的年少不可得之物,也是今后的不可得之物。

变成淋湿的狗

孟平乐先行离开,看起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走时哼着轻松的小调。

门窗都被打开,穿堂风簌簌地灌,这里变得出入自由,与孟时景来时天差地别,他滴答坠血的手显得很滑稽。

在这时,孟时景才恍然发觉,一路上他并未关心孟平乐是否达成所愿,他脑海里塞满有关林郁斐的种种,他的冲动与失控,源于害怕在她面前原形毕露。

林郁斐在他面前站着,完好无损的面庞,一动不动漠然看他,像一幅冷漠的画像。

风牵动她乌黑发梢,她的裙摆波浪翻飞,仿佛即将被风推远。

孟时景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期盼拥有解释的机会,又恐惧再提起这个话题。

“那天晚上,从我下楼到被绑进酒店,你一直知情?”林郁斐开口说话,带着鼻音。

听不出怒意,听不出委屈,她字字平静。

孟时景眸光一沉,感觉心脏被她冷静又冷漠地攥着。

“是的。”除了坦诚,他别无选择。

“闵乡这次呢?”她又问。

“不是。”孟时景尝到咽喉涌上的血腥味,“真的不是。”

他感到无尽颓然,焦灼正炙烤他的身体,他动动双唇尝试辩白,比如遗嘱医嘱的完整内容,比如他从未得到的完整父爱,比如他千方百计和孟平乐争抢,仅仅为了替童年的自己出口气。

孟时景深吸一口气,羞于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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