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冠礼,燕王裕的气色似乎有所好转,但仍需卧榻,并且无法离开炉火。
燕王裕倚在凭几上,看着跪于榻前的年轻王后。
“寡人听说昨夜,王后去了内苑,至天明方归。”燕王裕看着王后问道。
昨夜之事已然传到了燕王裕的耳中,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君王才是正主,所有其他人,皆为耳目。
“是,昨夜王都落了一场大雪,便去了内苑的山亭赏雪。”姬蘅回道,“不过妾对宫中并不熟悉,是长公子相邀,因为妾当年的一句话。”
“当年?”燕王裕盯着姬蘅。
“妾是齐人,临海而居,齐国的冬天虽也有落雪,但都短暂,又恰逢于书中听得燕国的风雪,而长公子又是燕国公子,便向妾描述了一番,令妾向往,公子遂许诺,若有朝一日,妾能入燕,必让妾看到燕国最好的雪景。”姬蘅向燕王裕解释道。
这一番话,让燕王裕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个许诺定然是子冉于齐国求学时,向姬蘅所言。
当年子冉回到燕国,因为愧疚,他答应给予子冉补偿,但当子冉提出了要求,他却没有做到,以至于父子之间产生了隔阂,再到辛氏夫人之事,隔阂便越发的深了。
“你虽是她的嫡母,但他已经及冠成年,并且即将婚嫁,这样夜宿他室”燕王裕皱起眉头,似乎有所不满,“若是流传出去,必然风声不止。”
“是妾思虑不周,还望大王责罚。”姬蘅叩首请罪道。
“儿子向母亲请安问候,这是礼节,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如果越过了那条线”燕王裕冷下脸色,“引起了不可控的麻烦,事关王室的颜面,寡人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是。”姬蘅回道,“谨遵大王教诲。”
“大王。”内臣匆匆踏入殿内,走到燕王裕身侧。
“什么事?”
内臣弯下腰,小声道:“边关急报。”
燕王裕面露惊色,于是向王后挥了挥手。
“妾告退。”姬蘅遂从地上起身,退离了阳华殿,而后他便看到了几个重臣,包括上将军乐易,行色匆匆的入了宫。
“边关急报!”一匹快马从燕北关外飞奔进入王城。
王城守卫,宫城禁军,无一敢阻拦,军报很快就上达至燕王裕手中。
“东胡进犯,已逼至长城脚下。”
听得边关急报,燕王裕只觉得顿时天旋地转,内忧不断,桩桩件件尚未解决,如今又起外患,且是在这种君王暮年,心力交瘁之时,“天要绝我燕国吗?”
“冠礼一案尚未查清,国相又遭刺杀,桩桩件件没有一个是明朗的,现在东胡又逼近边关。”燕王裕死死攥着手中的竹简,“这是要把寡人往绝路上逼吗。”
“大王,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边关的战事。”上将军乐易向燕王裕奏请道,“冠礼之事,朝野已经得到平息,至于辛相被刺杀之事,当地的县令已经将凶手抓捕,正在送往蓟城的路上,此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燕王裕看着榻前立起的屏风,眼睛盯着燕国的长城关外。
“东胡这次有多少人马?”燕王裕问道。
“东胡进犯时,正值山间浓雾,又是夜间,风雪太大,根本看不清人数。”入宫奏报的边关传信士卒回道,“但是李将军说,火把扔下时,光照耀之处,胡贼满布。”
乐易摩挲着胡须仔细分析了片刻,“今年的秋天比往常要更寒冷,燕国尚且如此,漠北只会更甚,臣听闻秋天刚至时,北方天降异象,奇寒无比,草原上冻死了不少牛羊,不会耕种的胡戎,他们抗不住这样的寒冬。”
“所以应该集结了大量的人马南下掠夺。”乐易又道,“但是臣也推测不出究竟有多少,但可以肯定,此战,要比从前更加艰难。”
燕王裕躺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不断的喘着气,“与漠北的胡人作战,最难的便是不知定数。”
“草原太过广阔,而胡人居无定所,我们无法消灭,只能作击退,但不管如何重创,他们休养生息之后,仍能卷土重来。”乐易说道。
“胡贼之患若无法根除,我燕国,则终年受制于北方,永无翻身之日。”燕王裕叹道。
乐易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大王,边关战事不可拖延,当早做打算。”
“北击胡贼,是寡人平生夙愿,但这十余年,受累于国事,如今以残躯,难以了却。”燕王裕瞪着地图,眼里充满了不甘,他撑着凭几想要起身。
却力不从心,最终只得认命,躺在榻上苦笑,“哈哈哈”
“寡人真想,”他粗喘着气,看着北方的胡人势力,“亲征灭贼。”
殿内如死一般沉寂,这群心腹重臣,辅佐燕王裕数十载,深知他们的君王有着雄心壮志,然因为病体,这一宏愿,再也无法实现。
“大王,燕国现在内忧不断,需要大王坐镇王都,至于边关,可以派遣公子前往,一来能够鼓舞边关将士之心,二来也可以当做磨砺。”乐易顺势向燕王裕提出了谏言。
燕王裕看了一眼乐易,“寡人当初从先王手中继承基业,也是处在这样的风雨飘渺之中,可以说当时的内忧外患远比现在重,可当时的寡人,有重整山河的决心与魄力,今日之燕国,诸位公子当中,有这样的人选吗?”他问道众臣。
燕王裕的雄心与魄力,是从与兄弟以及父亲的争夺当众拼杀出来的。
先帝晚年,摇摇欲坠的燕国,再起夺嫡争端,内乱不止,最后胜出的,竟是一个最不受宠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