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现下就他一个客人,姑娘挽起袖子起锅热油,将米饭和各种食材依次放入翻炒,不一会儿摊位周围就飘起了浓郁得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尘云离本来不饿,可这香气一出,顿时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就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掏出手机刷朋友圈,正好看到推荐这家炒饭的朋友发了新的探店视频,主题是菌子火锅,就随口问道:“老板,你吃过菌子吗?听说这是第一次吃了中毒第二次还要吃的美味。”
姑娘炒饭炒得满头大汗,脱口而出:“客人,您这份饭真的加不下了!”
尘云离:“?”
姑娘:“……”
“哈哈哈。”她用干笑掩饰尴尬,“菌子嘛,听说过啊,不过那是地方特产,咱们这儿好像没有,有也不正宗,还贵,我没尝过。”
“我也没吃过,想试试。”尘云离没把她的口误放在心上,立起手机给她看,“我朋友推荐了一家菌子火锅店,看上去不错。”
姑娘探头瞧了一眼:“嗯,确实,等有空我也去尝尝。要是味道真的好,那我也引进一点加在炒饭菜单里。”
尘云离眨眨眼。
她轻咳一声:“但是您这份是真的加不下了,下次来点如果想加菌子,务必要去掉一项别的。”
“好吧。”
十分钟后,尘云离提着沉甸甸的炒饭踏上回家的路。
尘云离家在小巷里,城市化进程似乎绕过了这片区域,路是青石板路,房屋是黑瓦白墙的老房子,家家户户门前院内种着花花草草,还有养鸡的,除了偶尔骑着电动车经过的人,简直就像闹市里的世外桃源。
他的父母是省考古队的,半个月前出差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活物,哦,还有院里水缸中的睡莲和鲤鱼。
尘云离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喂鱼,摘两片新鲜花瓣泡茶,然后才把足足用了三个快餐盒才装完的炒饭打开,开始吃晚饭。
家里少了母亲敲键盘打字、父亲翻书做批注的声音,总觉得太过安静,没有什么人气。
尘云离想了想,端着一盒炒饭坐到沙发前,开电视,随机选择一部家庭伦理剧播放。
很快,满屋子就都是鸡飞狗跳吱哇乱叫的声音,热闹多了。
诶,生活就是这个味儿,继续撕,撕响些,不要停。
尘云离笑眯眯看着电视,半晌,笑容慢慢从脸上褪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寥充塞在他心口,朝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扩散蔓延,凝滞于心跳和血液里,无法驱散。
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考古这项工作时,母亲对他说的话。
“妈和你爸不是什么优秀的考古学专家教授,考古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份糊口的工作,谈不上热爱。非要说我们对那些古迹古物有什么感情,那就是怜惜吧。”
“它们尘封在地底下,阴暗无光的墓穴里百年千年,每天与早已作古的主人相对,与虫蚁作伴,实在是太孤独了。我们将它们带出古墓,扫去尘埃污垢,放在博物馆里作为历史的见证被无数人注视、观察、研究、欣赏,相当于让它们重活一世。不能说是拯救,但……还挺有成就感的。”
尘云离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心理,直到现在也是,但他对那些沉埋黄土的古物的遭遇却有了些感同身受。
孤独啊。
尘云离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要命地追求新鲜感,追求刺激的人生,去旅游,去蹦极,去玩极限运动。
因为安稳的生活千篇一律,稳得久了,就会变成一潭死水。稍有一点变化,都会带来新奇刺激的感受。
而一旦习惯了这种感受,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毫无起伏变化的生活方式了。
他现在就是这样。
尘云离看了一眼时钟——六点。距离明天上班还有十四个半小时。
“啧,我怎么这么想上班呢?”他抓起抱枕捂脸,瘫倒在沙发上。
我和我的冤种父兄(二十四)
人间岁月步履匆匆,封剑塔内四时恒长。
尘悄云已经在此隐居一百三十余年。
清晨,塔门从里面推开,一道颀长身影提着笤帚步入阳光下,雪白的衣衫翻飞着扫过地面,纤尘不染。
尘悄云微微仰头,日光倾泻,漫过他精致的眉眼唇鼻,随意扎成一束垂在胸前的黑发,像是一卷封尘多年的古画缓缓铺开,陈旧残损的布帛也掩不住笔触间的细腻典雅。
他仰看天色,又屈指掐算天时,眉尖微微一动。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日了。
“砰……”
“砰——”
“砰!”
封剑塔底骤然传来三声沉闷的敲击,间隔时间相等,力度则逐渐加重,最后一声甚至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将整个山头连同上面的高塔震得颤动不已。
尘悄云扎根似的稳稳立在原处,提起笤帚敲了敲地板。
“时辰未至,现在离开这里,对你有害无利。”
这回敲击声停顿的时间长了片刻,再度响起却比前两次更加剧烈和尖锐,仿佛有人拿着锐器在铁板上用力划拉,大有他不制止就一直这么折腾的趋势。
尘悄云闭了闭眼,多年静修的养气功夫让他不受这种杂音影响,但山下百姓众多,总不能时时造其惊扰,无奈之下,他放下笤帚,转身走回塔里。
封剑塔的布局承袭旧制,依然狭窄,依然以螺旋向上的楼梯连接上下,只不过比从前多了一道通往地底的斜坡。
尘悄云进塔后,地底的声音便停了,制造动静的人似乎可以感知他的行动,知道如何拿捏他却不碰他的底线,让他按照自己的需要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