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灼一把捂住袖口露出的油纸包角,那是在来的路上她一见心动死活要买的各色小吃,俏脸泛红。
“走吧。”景昀失笑道,“没什么好气的,就是我师兄在这里,也不会因此生气。”
她的声音短暂一顿,有刹那间的恍惚。
江雪溪当然不会生气,毕竟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和事,在他眼底都仿佛电光朝露,不值得他投注半分目光,更不值得他为之倾注情绪。
——师兄他明明是个极致无情,又十分多情的人。
慕容灼迟疑:“就这么走了?”
景昀说:“神魂碎片不在这里,除了殿宇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想去看什么?”
她想到慕容灼生性爱玩,索性道:“找神魂碎片不是一日之功,急不得,你今日也可以先在河阳城里逛一逛。”
慕容灼眼睛一亮,连声说好,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来。
景昀已经沿着回廊举步向玄真观门处走去,慕容灼连忙追上去,余光偷瞟景昀的面容,似乎有话想问,又不知问出口是否合适。
这位殿下实在是藏不住半点情绪,景昀虽然目不能视,但哪怕不用神识感知,也能感受到投注在自己面颊上的灼热目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一千年来的情绪都在慕容灼身上用完了:“殿下有什么话想问?”
慕容灼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阿昀,你和拂微真人当年已经结为道侣了吗?”
景昀万万没想到她脱口问出来这样一句话,难得地怔了一怔,冰白面容上浮现出疑惑神色:“当然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没有结过道侣?”慕容灼又确认了一遍,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玄真观观门近在眼前,此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景昀释放出神识探知身周,朝观外走去,淡淡道:“很奇怪吗?我和师兄如果曾经结侣,下界之前你就该听到消息了。”
慕容灼心想这确实奇怪,你师兄拂微眼也不眨为你舍弃数百年修为性命,你肯为了他重新折返人间,这怎么看都是一对有情人的模样,却偏偏数百年未曾结侣,还是师兄师妹以礼相待。真是奇哉怪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但心里可以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慕容灼快走两步,行走间遍身琳琅叮当作响,挽住景昀的手臂,软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如果你们从来没有结过道侣,意味着没有订立神魂间的联系——那你是怎么确定他的神魂碎片大概方位的?”
即使对于超脱凡人生死、高居九天之上的仙神而言,神魂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毕竟肉身毁灭只需重塑,但神魂毁灭,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自下往上,历数三千六百凡界、仙界三岛九司,唯有天地初开时便诞生的凤凰一族,能够依仗血脉天赋修复碎裂的神魂,还需得碎裂的神魂都在,不能有缺失之处。
而寻找一个凡人的神魂,尤其是破碎的神魂,并不比修复神魂容易。
景昀的师兄生前再强大,终究未曾飞升只是凡人,因此仙界至宝探微镜不能照出他神魂的去向。而据景昀所说,他们也未曾结为道侣,故而没有立下神魂间的契约誓言。
那么,景昀到底是如何确定,她的师兄那散碎的神魂未曾消逝在天地之间,甚至还能将神魂碎片的范围确定在一州一地之内?
景昀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步伐依然平稳,白绫下露出的半张白如冰雪的秀美面容没有任何波动,神情平静一如往常。慕容灼原本后悔自己嘴快,问的太过冒昧,偷眼看着景昀平静的神情,才渐渐安抚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糖葫芦,又大又红的糖葫芦!”“油煎糯米酥,五文钱三块!”“走过路过过来看看,新掐的花儿——”
玄真观中清静,这毕竟是道门圣地,香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却没人敢在其中大呼小叫。然而一踏出玄真观,只要走过半条街,就是与清静超然的玄真观截然不同的喧闹红尘。
嗤啦!
酥饼浸入油锅之中浮沉,浓郁的香气顿时在街道上蔓延开来。饶是慕容灼正等着景昀回答,也不禁分心往那边瞟了一眼,很想过去买一个。
在慕容灼短暂分心的这片刻里,景昀终于开了口:“其实昨夜我们下界时,我以为你就该开口询问了。”
她知道慕容灼迟早都会想到这一点,并且以慕容灼沉不住气的性子,一定会开口发问。
她并不打算隐瞒,她只是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锥心刺骨的痛苦依旧清晰无比,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景昀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去看自己的双手,哪怕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识海深处,还是清晰倒映出了那幅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惨痛一幕。
景昀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平静,忍不住开始钦佩自己的定力。她抬起头,淡红唇角微微扬起,居然还能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她就带着笑意看向慕容灼,在慕容灼惊悚的神情中,静静说道:“师兄与我未曾结侣,并未订立神魂契约,所以我确实无法确定他的神魂方位。”
话音未落,街道尽头玄真观大门一侧紧闭的侧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还没等大门前排队的香客涌上去,只见数位青衣修行者鱼贯而出。看那青衣样式,分明是玄真观内弟子的统一制式。
“怎么玄真观的仙长出来了。”“是出事了?”“别胡说,有仙长们坐镇河阳,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