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没去拦他,事实上也没力气去拦,我面无表情地对着立式空调,看自己表演高超的无表情流泪,渐渐痴迷了。
呀,妆哭得更花了。我得想点美好的事儿,不能这么哭下去了。这么想了一会,我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我站起身,开始做深蹲:一、二、三……深蹲一百次,你就不知道难过是什么了。
〔二〕
“这点儿才吃?”
房东大哥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盯着油锅里的一把葱段。
你要在家跟死人一样躺两天,肚子都变平了,几点吃饭都正常。
“要不一起吃点?”我问他。
大哥摇头,我心安,面本来就不够。
大哥陪我瞻仰了一会油锅,多嘴,“你这油有点多吧?”
“葱油面。”
“葱油谁用大葱炸啊,应该用小葱!”
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咱北京人最要面儿了,我不能说冰箱里只剩下一根大葱和半袋龙须面,有葱油面对付就不错了。
“没事,大葱是小葱的亲戚,放在油里都有点苦……人生本来就苦。”哎哟,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托物言志?自己长了抒情的脸吗?
我吃面时,房东大哥跟我畅聊了一下燕郊房地产方面的前景:北京政府都要搬到通州了,地铁都要修到燕郊,燕郊房价要涨,他手里这几套房子都会高价卖出去。
最后问到永康,“你跟你男朋友……挺好的?”
“嗯,好着呢。”哎,捉奸在床这事儿多脏啊,说出去污了房东大哥的耳朵,没啥可哭诉的。
“但有时候也不能太好吧?”
我心虚地想到房东大哥住楼下,我跟永康分手那天,我俩声音太大,这隔音也不好。
“您听到了?”我有点下不来台。
“声儿都这么大,能不听到吗?我说以前你俩也不这样啊。”
“……最近吧,我俩有点问题。”
“春天也可以理解,叫猫的季节,人也发春,但这都快入秋了,你这夫妻生活,不分白天黑夜的,让孩子听到了怎么办?”
“您说什么呢?”
“现在不好意思了?大白天的声音那么大,都大半年了!”
我打断了房东大哥:“大半年了?”
“对啊,你们快活,白天也叫,晚上也叫,发春的猫也不带你这样的……”
我脑子迅速转了一下。半年前,永康就不给我好脸,别说碰我了,晚上睡觉,都以我打呼为由,把我赶到客厅睡。性格也变得特怪,每次回来我不打电话报备,他都跟我发半天火。他有一张我的附属卡,用钱还挺费的,那时我怕他找不着工作心里有压力,也不敢问钱花在哪儿了,原来我赞助的是劈腿基金呢。
麻利地跟房东大哥承认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后,我低头哈腰送走他,我欢快地刷了刷碗,觉得永康真好。为了分手,永康把自己弄得特别渣,我都不好意思难过了。不不不,我不是在说反话,我是真心的。
本来我这人条件就不怎么好,身胖胸小,面黑脸大,人家永康挺嫩的,小脸小鼻子小眼,游泳游出的好身材,挺招人稀罕的,又是学建筑的,他跟谁好不般配啊,非跟我好。说实在的,当初我也骗了永康,我刚进杂志社当助理,就敢觍着脸忽悠他说我是时尚大刊的编辑,他被我这光环弄得五迷三道的,第一次跟我那啥的时候都特卖力气,觉得自己身下躺着的不是一摊肥肉,而是路易威登、香奈儿、阿玛尼……后来我的工资暴露了我的助理身份,他也没说啥,熬了好几个月才劈腿呢,挺仁义的。啊,那小三也爱干净,你看这家里收拾的,比我强。样子也不丢人,俩奶子挺棒的,而且也不是瘦姑娘,证明永康就爱胖点的姑娘,当初对我还有点真心,啧啧。
我的心情,就跟北京一开重大会议的空气质量似的,绝地反击了。我背着手在客厅转了几圈,嗯,这房子住不下去了,要不然房东和邻居一看我的脸,就把我当成欲女一样,咱北京姑娘得要脸,这房子还是退了吧。
〔三〕
想到第一步,其他的倒也不是问题了。
我先去彭松的工作室找他。我关机这几天,他打了一万多个电话,我内心感动,嘴上却不饶人。“就会打电话,不会来燕郊找我啊!万一我想不开呢?”
“就你,心大得跟指甲盖儿一样,你要有脸死,我还高看你呢。”
彭松又换了一个新助理,小男孩听我俩粗俗的谈话,恶心得快哭了。
我俩意犹未尽地对骂一小时,这次会晤才谈到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