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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执墨哽咽着唤了声“侯爷”,从床边退开,永宁侯走近床边,抬手,轻轻抚着顾未辞的头,温声:“你已尽全力。你……受苦了。”

在执墨面前强忍着的情绪在父亲面前全然崩溃,顾未辞再也压不住哀恸,抱住父亲的腰痛哭起来。

这是他在这段时间所有的变幻动荡后第一次终于什么也不顾忌地全盘释放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嘶吼恸哭,颤抖乏力。

永宁侯没有劝慰,像安抚尚不懂事而情绪激动的儿时的顾未辞一般,轻轻拍着他止不住颤抖的后背。

过了许久,顾未辞的情绪终于略微平稳。他松开了紧抱着父亲的手,接过执墨递来的热手巾,擦去唇角已干涸的血痕。

“李乘玉……”永宁侯说了三个字,苦笑半声,“你昏迷这五天,他在府外守着未曾离开。松风告诉我你早前下令不准让他入府,他求见也不必再通传。现在,你见他么?”

顾未辞想也没想地摇头。

他看着父亲,想起他跪在祠堂前终得到父亲允许他与李乘玉的来往时无奈叹的那句“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愧疚地拉住了父亲的手。

李乘玉偏执。这是他夜夜跪在祠堂求父亲应允他与李乘玉的关系时,父亲语重心长与他长聊时反复提及的警示。

他当时不觉得李乘玉的偏执是错。

李乘玉认定了他,便执着地眼里心里只有他,会日夜思念,会求之不得而怅然若失,会抛却所有身份地位无视皇权必然会有的阻隔、市井里流转的絮语,光明正大地守在永宁侯府外,只为求一个顾未辞。

这比太多于情爱里只想贪欢而含糊其责的人要磊落太多,也要值得托付太多。

“可坏就坏在他金尊玉贵,又生得太好,便是天然地得人重视,加之他自小失恃失怙,所有人只想着他的苦楚而不在意他的肆意。纵容和宠溺,养成了他的偏执。这偏执与固执不同,是一种缺乏与他人共情的偏激。这条路,他决定走之前,也许并没有想过你会因此而有的、本不该经历的磨折,他纵着自己的一腔肆意,仗着自己从来无往不利的要风得风,却不曾想过你并不是他,你要了他,你所要担负的一切都比他沉重太多。阿眷,诚挚情爱是好的,一心一意愿生生世世而觉欢喜之人从不易得,爹都知道。可是情爱是之于两人而言,凡事不能只有他李乘玉,也要有阿眷你。你明白吗?”

父亲和母亲情爱甚笃,不曾纳妾,也无二心。他的“眷”之一字,便来源于父母的深爱。他一直也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感是他的理想,而于他九死不悔、事事尊重、心无旁骛,也得他早已倾心的李乘玉是良配,所以当时父亲说的这番话,他听了,没忘,但并不懂。

直到这些时日,他才逐渐明白父亲的深思和深意。

他一直仰慕李乘玉。在李乘玉执拗地表白之前,他虽恋慕、也觉李乘玉似乎对自己有些情意,但却也从未去招惹。

不是因为他觉自己不配,而是知晓李乘玉身系皇家体面。即使两人只是暗里交往,于他而言不过是父亲责罚,于李乘玉而言却是大过。

若不是李乘玉不肯退让的一直追逐,他是可以带着这份情意默然一生的。

他能为李乘玉克制。但李乘玉不能。

因为李乘玉从始至终,都只看到他自己。

李乘玉何曾不明了他在初时的避忌是为了什么?又何曾不知道他已在四皇子阵营,一举一动都影响甚大?

李乘玉不管不顾地追求、所有光明正大的尊重、甚至去求君上赐婚,让他觉得李乘玉是为了他而深受感动,可现在他才明白,这只是因为他作为共同体,误以为李乘玉是为了他而义无反顾。

却原来,李乘玉从不是为了让顾未辞能够得以自处,而是因为,李乘玉,他想要。

李乘玉只想要自己的心安,自己的不悔。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想过,他做选择之后,顾未辞,又该当如何。

就如都被梦魇所困,他在意的是夜夜不能安眠弄得李乘玉也疲倦,可李乘玉在意的是他背弃的可能。

哪怕虚无缥缈,哪怕查无实据,哪怕置他于险地。

李乘玉不信他,也不真的深爱他。

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对方,他们也都误会了情爱。

更紧地握住父亲的手,顾未辞低语:“我真的错了。”

“若人能事事料准,那便也不是人了。一辈子总有跌宕变幻,情爱、功业、富贵之中,苦楚实多,谁也免不过。”永宁侯按住顾未辞的手,接过执墨手里的药,“我从小教你坚韧、宁折不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可我忘了告诉你,男人也是人,是人就有疲倦,有哀思,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可以哭,受伤了可以喊痛。只是哭过痛过之后不逃避,去明明白白解决,便仍是堂堂正正。”

他在床边坐下,吹凉瓷勺里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的地喂顾未辞。

“你自小便病况良多,却总嫌药苦哭闹着不喝,你娘哄都不管用,只有爹一口一口地喂才肯乖乖喝下。”永宁侯把顾未辞喝完的药碗放下,又叹了口气,“一转眼,二十余年了。”

汤药入喉又苦又涩,但良药苦口,也是种安慰。

“你三岁时,爹只想你平安顺遂,不必再受汤药之苦,现下,爹也只想你平安康健,不再自苦。四皇子之事,永宁侯府要担的干系,我去处理,你现下只要好好养伤,明白么?”

父亲离去,执墨收拾好汤药手巾,放下床帘,又燃起熏香,让顾未辞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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