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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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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北麓一个群山环抱中的小小村落里,一间普通的民房外,两个荷枪实弹的红军战士在门外站岗。

室内,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沈泽民用派克钢笔在竖格纸上疾书:“在郭家河、潘家河战斗胜利后,到目前阶段鄂豫皖根据地和红军出现的局面,完全是由过去错误造成的,完全是由于自己的路线差错与实际工作中的拙劣,才使根据地和红军逐渐削弱到如此情形,但我们并不认为革命没有出路。”

写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继而吐了一口血。他掏出手帕稍微擦了一下嘴唇,然后把手帕随手放在案头,又继续写道:“今后工作,如转变到真正面向群众,团结群众,敌人再狠些,‘坚壁清野’计划亦包围不住我们。”他再次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继续埋头疾书,钢笔尖在纸上行走时发出轻微摩擦的声音:“只有依靠敌占区的群众的同情与援助,和这些区域内党与群众的秘密组织开展工作,红军和游击队才能够在敌人‘坚壁清野’的政策下,依然保持其积极活动。”

沈泽民突然感到今夜的自己状态很好,他抬头看向屋顶,略作思考,继续落笔:“以往我们偏于军事观点,忽于群众工作和秘密工作,今后当重新做起……”

在这份万言报告的最后,沈泽民还提出了今后的对敌方针,主要是转变过去的军事斗争方针,采取游击战的方式来钳制敌人,消灭敌人,以恢复和巩固根据地。主力红军要在地方游击队的配合下,深入敌人占领区去活动,在敌人后方袭扰与打击敌人,求得物资上的补充。同时,宣传与组织群众,建立秘密工作点,以利于开展白区工作。沈泽民在报告最后写道:“党组织、苏维埃政府、红军及游击队,要用一定的力量去发展这种武装斗争形式。”

当沈泽民圈上最后一个句号时,鸡已经叫了三遍。他对于自己所写的这份报告非常满意,一时难掩心中的激动,艰难地站了起来,手扶墙壁,步履蹒跚地穿过厅堂,撩开对面屋子的布门帘,挪到成仿吾的床前,轻轻俯身拍打了两下熟睡中的成仿吾。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革命无限忠诚,视工作如生命。

成仿吾翻身坐起,他是鄂豫皖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吃惊地看着沈泽民,疑惑地问:“您一夜没睡?”

沈泽民苦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成仿吾打趣,那声音此时已细若游丝:“没有时间了……我要好好珍惜。报告……我写完了,我快不行了。你赶快,收拾一下,过来我有话交代。”说完,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势一屁股瘫坐到了成仿吾的床上,他感觉身上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力气了。

成仿吾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衣服,起身扶着,其实不是扶,几乎是半扶半搬地将沈泽民弄回到他自己的床上。有那么一刻,成仿吾感觉沈泽民是那样的轻。

沈泽民靠在床头,伸手指了指搁在桌子上已经封好口的信封,用微弱的声音说:“你,马上,动身,一定要亲自,到中央,想办法,想办法,把报告……交给中央,交……到,王明,或者,恩来手里。”

成仿吾连忙说:“好的,我一会儿就动身。那您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沈泽民努力抑制住咳嗽,摆了摆手,说:“不用管我,这是命令,现在……没有比你顺利完成任务……更重要的事了。不必多说了,我命令你马上出发,去上海!”说完后他已满眼泪水。

成仿吾只好庄重地点点头,说:“请您放心,我一定把报告带到中央,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沈泽民在两个警卫人员的“搀扶”下,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把成仿吾扶上战马,然后一直目送着成仿吾远去。

就在送走成仿吾的当天晚上,沈泽民吐血不止,在老君山一个叫刘家湾的村子里病逝,时年三十一岁。沈泽民十七岁时就在家乡乌镇和他的胞兄沈雁冰,也就是后来的作家茅盾,以及表哥卢奉璋、曹辛汉等青年组织桐乡青年社,出版《新乡人》杂志,宣传新文学,倡导白话文。他在十九岁那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任过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后来,受中央指派,到鄂豫皖创立边区。沈泽民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他是真正胸襟坦白、无私无畏的革命者。

沈泽民死后,为了保密,警卫排把他的遗体从刘家湾抬到一个叫枣林山的地方秘密安葬。

谁能相信,这位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鄂豫皖省委书记,因为当时特殊的条件,埋葬时只用了两块门板。直到三十年后的1963年4月15日,新县卡房公社在胡湾大队修建烈士陵园,他的遗骨才得以重新迁葬到了烈士陵园,墓碑上是董必武亲笔书写的“沈泽民同志之墓”几个大字。

深秋的大别山,一棵千年银杏树在一阵秋风中,抖落掉身上的千万片金黄的叶子,它们随风盘旋、飞舞,直至落地,然后再次被秋风卷起……这让我们想到了沈泽民家乡乌镇的“乌将军庙”和庙前的那棵巍然的大银杏树。据说,那树是一千多年前唐朝精忠报国的名将乌将军的化身。后人感其真诚而吟之为“风雨孤忠壮,须眉万古尊”,用这句诗来形容这位乌将军的老乡沈泽民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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