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传来琴响,沧桑古韵,余音盎然。
随着琴音响起,李无疏原本还有些单调僵硬的动作,骤然变得灵活起来。
他方才还只是遵照指令不断向不冻泉进发,而在琴音之下,却可以做出各种复杂的行为来——例如,朝阮柒挥剑。
卧床不起昏睡十年的人忽然苏醒,还能亲登云阶。哪怕换做李刻霜那颗朽木脑袋,也能够猜到李无疏现下种种异常举止,必是受人操控。
天心宗禁术《幽州泉》能以音律操纵他人作为傀儡,阮柒岂会不知?
此时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这愤怒不是对李无疏的刀剑相向,而是对司徒衍。
算计自己也好,算计太微宗也好,可他竟敢将手伸向李无疏!
被剑削断的发丝飘落而下,阮柒身法一转,并指凝光,在裂冰剑折返之前,以清心诀点在李无疏眉心。
虚壹而静,谓之清明。
在阮柒施展的清心诀下,换做是旁人,定然能够强行恢复片刻清醒,然而李无疏只是停顿了下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纹丝不动。
裂冰剑也悬停阮柒咽喉半寸之处,如同受到阻滞一般,发出低声的嗡鸣。
“无疏!”
阮柒低唤李无疏的名字,对方纹丝不动,如同一具死物。
因在不冻泉附近妄动灵力,酷热的地气将他重重包裹,似油锅煎雪,胸口气血一阵阵按捺不住地翻涌而上,几乎压抑不住。
山涧琴音间断响起。
每一声弦动都让他浑身悚然一颤,那让他想到钦天监地宫的一切。
一声弦动唤醒一个轮回,李无疏在他眼前倒下,无数个心痛的瞬间堆迭,让他以为自己几乎麻木。
但当再次听到“揽秦淮”的琴音,他仍然为之动摇。
这世上有两种术法无孔不入,一种是水流,一种是音律。
阮柒凝在指尖的清心诀稍有片刻松动,李无疏又动了起来,凌空运剑,毫不留情地将剑刺向对方咽喉。
感受到剑风,他仰身一躲,剑从他下颌堪堪擦过。但有一丝迟疑,便要见血。
他身法走势捉摸不定,李无疏还未反应过来,眨眼便与他对调了位置。
眼前顿时失去目标,李无疏一阵茫然,似乎无法理解眼下发生了什么,捏着剑诀的手逐渐垂落。
阮柒在他身后,又一次运气清心诀来,并指朝他后心点去,指尖光点没入他肩胛之间。
随即,阮柒感觉到手下的身形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一种陌生的震动顺着李无疏的后脊向上爬去。那是人在开口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鸣。
他说的是——
“阮……柒……”
阮柒的耳朵异常灵敏,立刻就捕捉到这些破碎字句。
太久没有开口,李无疏的声音有些喑哑生涩,仍然不失清冽,就像清晨里微渺的曦光,温柔而残忍地划破长夜,无数未及拾掇的废墟曝露其下。
他才后撤半步,就被李无疏反手攥住了手掌。
脑子里一片嗡响,一股悸动随之攫住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