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细想,且音微微俯身,方才冒着寒气的今朝被她两指捏了起来,她似是玩笑似是控诉道:“师尊好狠的心,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弟子,内核好像被今朝冻坏了,要师尊补偿才能好……”
她眸中含着笑,就这般望他。
恕尘绪面色未变,但且音知晓,此刻他兴许是无语凝噎到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用今朝练出风花两式,水榭你可用的神器随意挑。”他道。
且音勾起唇:“师尊好大方。”
得了他的准话,那鞭柄在且音手中竟变得僵直,宛若细长尖利的冷剑,随着碧色衣袂在山巅飞舞,海棠花瓣随风绕她纷飞,风花雪月,如同其名。
恰此时,筑基台像要被什么撑破,一阵滚烫而剧烈的灵气波动袭来,体内的数道禁制随之震动不已,内气不稳,一股强势的灵气顺着且音的剑尖凝结。
灵气再不得控制,偏此刻剑尖正朝着恕尘绪,且音眸色一凛,但将扩散的灵气不给她错开的机会,灵气随着她挥剑的动作突然炸开。
巨大的灵气波动形成一股巽凤,恕尘绪当即腾空。
没有了灵核的保护,他并不能及时避开,剑气朝他扫来的一瞬,霜白的发丝也随着巽凤飘飘扬扬,锐利的剑光像是长了眼睛,朝着恕尘绪的面门袭来。
可身子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起来,他想要避开,但像是被定在此处,半分都动弹不得,在剑光将触及他的长睫时,腰间却蓦地一热。
“师尊。”
恕尘绪怔然对上那双眼眸。
墨色眼瞳映着柔柔的光,却又深邃无边,叫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似眼前的少女不是他的什么徒弟,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颇有耐心地垂钓者,他的心脏猛然一紧,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是不容忤逆的存在。
这种待宰羔羊般的无力感,令他无所适从。
偏且音身上冷淡的合香也逗弄他一般,趁着这样的空挡阵阵涌来,两人的灵气早已融合,他的身子也正虚弱,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撩拨。
恕尘绪喉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她的体温,她的香气,甚至还想再汲取更多。
“可有伤到师尊?”且音垂眸看着他。
这个姿势似乎过于暧昧了,想到如今的传言,恕尘绪默了几息,随后挣着离了她的怀抱:“本座……”
未等恕尘绪回答她的话,远处的座峰传来闷闷的轰隆声。
恕尘绪骤然回头,待薄烟散去,他看清座峰惨状之时,那双冷眸瞬间瞪大,连带着面上的血色也尽褪:“姽婳!”
山洞中,是为姽婳燃了三千年的魂灯。
恕尘绪悲恸地捏紧了骨节,周身景物骤变。
他的身影来到洞穴中,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晃了晃——以往昏暗的山洞,因着被毁天灭地的剑气摧残得不成样子,在此刻得以窥天光。
“姽婳。”他低低的唤着。
破败而寂静的山洞中,自然也不会有人应他。
那颗心像是被人捏扁,恕尘绪几乎再也喘不上气,胸口的巨石像是压在了他绷了三千年的弦上,他听着自己颤抖的呼吸,踉跄着,踩着那碎石寻觅。
他从不曾如此狼狈过,更不知自己找寻了多久,可最后看到的却是姽婳损毁的金身,那具身子此刻泛着淡淡的金光,俨然是要消散的架势,而她手中捧着的魂灯早已不知熄灭多久。
恕尘绪蹲下身,食指颤颤地为她拭去面上的一块脏污:“……姽婳。”
悲戚而凄凉。
姽婳在大战后玉陨,传言身魂俱灭,可传言终究是传言,他去的不及时,没能带回姽婳,只带回了姽婳的金身。
为了保留姽婳的金身,他历经九死一生采到了渡仙梅,想借此为姽婳重塑金身,可又被她身边的哑郎拦截,那哑郎亦是大乘期,又得姽婳言传身教,他险胜了哑郎,才得以为姽婳重塑金身,而代价便是,他灵核受损,沉睡了三百年。
灵核受损又如何,只要能让姽婳活过来,哪怕废了这一身的修为他都不会犹豫半分。
他缓缓环住姽婳,可无论他如何,怀中的身子都是冷冰冰的。
都是因为这个散修,她狡言是非,为人浪荡,自她出现便没有好事,若非是她,姽婳的金身又怎会损毁。
且音如今只是炼气期,便是最基本的御剑都不能够,下了数万层台阶才得以抵达谷底,如今看到恕尘绪和他怀中的人时,她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变得精彩。
她知晓恕尘绪将她看得很重要,却不知他将自己的金身供在此处。
且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她思忖了一息道:“仙尊节哀。”
向来清高自持的挚友抱着她玉陨千年的金身,散着霜色发丝又痛又恨的望着她,这样的画面太过怪异。
兴许是恕尘绪的神情过于悲伤,而后,且音开口补充:“那里面并没有姽婳仙尊的仙魂,你供奉的,兴许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她说的是实话,她人还好端端的站在恕尘绪眼前,他却弄了一盏招魂灯,这若是招来了,才是闹了鬼了。
“胡说,是你,分明是你熄了她的魂灯!”
恕尘绪冷冽的声音骤然拔高,连带着那一缕霜白的鬓发也随着突如其来的寒风飘荡。
他抬手,周身的碎石被巽风与冰雪裹挟着,朝着且音猛烈攻去。
又来!
“死者为大,不要在姽婳面前打了!”且音躲闪着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