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音突然将距离拉近,冷香与她的体温混杂着,随后小指被她用柔软的毛线缠绕。
且音温软的指腹顺着毛线,绕过他的指根。
恕尘绪没有避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浑身的血液此刻都一同涌到了心脏,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香气萦绕在他的手畔,恕尘绪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且音正专注的为他缠着毛线,指腹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指根,轻柔而温暖。
在毛线收紧,被她绑成一个结时,恕尘绪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道被她绑上了红绳。
随着且音的动作被提起、被轻晃。
“好了。”她道。
随后且音将毛线的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尾指上,微笑道:“阴间喜事兴许更喜欢臭脾气师尊,若是师尊瞧见了,便扯一扯毛线,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的。”
“嗯……”恕尘绪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且音的话是将他放在一个弱势的、需要被保护的位置,恕尘绪只觉得那一瞬间,她很像一个故人,他日思夜想的故人。
“哎呀呀,师尊果然不同常人。”且音带着笑意的调侃传来,她挽唇看着他,“这等境况,寻常小郎君都不知被吓哭了多少次,师尊到底在想什么呢。”
恕尘绪回神,偏头看向一旁的密林:“……鬼打墙。”
他方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没等他说出口,且音的动作便打断了他。
密林深处,高大的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泥土的湿冷腥气,苔藓覆满了树干,阴冷而潮湿。
他们方才明明经过了这处地方,而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此处。
“看来,阴间喜事已经发现我们了。”且音像是早有预料。
恕尘绪脚步微微一顿,状似不经意道:“看来你对此有所了解。”
所谓阴间喜事,便是要借着喜事收集人的喜怒痴嗔,若是顺利一些,待到进行到最后步骤时,主管阴间喜事的鬼怪才会将人一口吞吃,倘若不幸一些,在起初亦或是中途惹怒了鬼怪,则会被小喽啰们撕碎。
“我闲暇时便喜欢读一些人间怪谈。”且音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红绸,刺耳的吹打乐声倏然响起。
恕尘绪有些不明白她第一次下凡,怎么会如此淡然:“你不怕吗?”
她顺势握住了恕尘绪的手:“怕啊,师尊可要保护好我。”
恕尘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正欲挣脱,却像被且音预料到了一般,她半是提醒半是恐吓的道:“若是被鬼怪发觉我们不是真妻夫,后续可要麻烦了。”
倒不是怕那些小喽啰,只是被提前发现,还要浪费心神去应付那些小精怪。
且音总觉得这些突然肆虐的鬼怪、魔物没有那么简单。
她从这些鬼怪的领域感受到了仙族的气息。
“你害怕的好假。”恕尘绪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一旁哒哒的蹦跳声传来,随着清脆而诡异的声响,吹打的乐声也愈来愈近。
两个看上去惨白孱弱的纸扎人正朝着两人来。
“小姐,成婚之前是断不能t私下同郎君见面的,”纸扎人每一动作都会传出纸张的摩擦声。
另一位纸扎人张罗着:“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便误了吉时,家主会生气的,郎君快随我来换喜服。”
且音看了他一眼,轻轻扯了扯小指的细线,示意他不用担心。
“你们几个可要勤谨些,郎君舟车劳顿,莫要累着他。”且音看着两个纸扎人,吩咐道,“若是让我知晓你们谁敢对郎君如何,家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她搬出了家主,两个纸扎人面面相觑,随后忙不迭地应声道:“小姐放心,郎君可是咱们府上的男主子。”
恕尘绪被纸扎人带走了。
临行前,他还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担心她。
且音随着纸扎人向前走去,随着她们的离去,周边的景象突变,身后的密林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极为奢华的府邸。
“请娘子换喜服。”纸扎人木木的道。
且音扫了一眼红艳艳的喜服,不悦道:“你们这群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从哪里找来这等便宜货糊弄主子,让本小姐怎么换!”
说着,她抬手挥落桌案上的瓷瓶。
民间喜事讲究成双成对,而阴间喜事的陈设却都是单件。
瓷瓶落地后却不曾摔碎,在地上滚了几滚——也是纸糊的。
见她发怒,纸扎人忙道:“小姐莫气,我这就去为小姐找一件新的喜服。”
倒是能屈能伸,不过其余的纸扎人似乎是对彼此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上前:“小姐,我来为您盘发。”
且音此番倒是没有为难,她撩起裙角坐落在妆镜前:“快一些,莫要让家主等急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们。”
纸扎人们见过的太多了,那些人无一不是被它们吓得四处逃窜,随后惹怒了家主,被他们撕了个粉碎,饱餐一顿。
可眼前这个女人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好似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
为且音束发的纸扎人尽职尽责,且音阖着眸子,恕尘绪的灵核到底还没有医治好,她不清楚倘若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恕尘绪是否能够应付过来。
毕竟那位家主,可最是喜欢俊美的小郎君了。
她正思量着,忽感脸侧一阵冰冷潮湿的腥气,且音缓缓睁眼,透过那面模糊的铜镜,便瞧见变了脸的纸扎人。
那张纸糊的面容此刻已然龟裂,五官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扭曲着,其上还染了斑斑血迹,看上去年头已经久了,否则眼前这纸扎人又如何沉不住气,现在便要一口吞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