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长时间伸直有些发僵,宋阮终于感觉异样,眉头轻轻蹙起,后背微微使劲,一个脑袋探出车底,偏眸的视角,视目光所及是一双锃亮昂贵的皮鞋。
视线顺着黑皮鞋一路往上,宋阮表情一片空白。
夕阳的光景,光束分明的落日给津云镇镀上一层碎金般的光线,天际远远一片明霞染色。
靳越舟眼中布满血丝,眉目间是触目惊心的疲色,整个人背影裹着小镇落日的金色辉霞,浑身气质阴沉如灰色雕塑一般冷硬。
英俊深邃的五官面无表情,眼皮子垂下,冷冷地和完全傻眼的宋阮对视,面色隐隐发黑,晦暗的情绪恍若随时决堤。
黯淡的影子倒映在宋阮身上,整个人全身上下释放出吞噬性极强,难以忽视。
靳越舟冷眼垂眸,一辆脏得发灰撞得乱七八糟的黑色大众,轮胎车身沾着干涸的土泥,车轮轴子卡着树枝木杈,车底下一个躲着一只白猫,白皙的面颊和沾上机油,像一只浑身脏兮兮的野猫。
宋阮大脑发懵放空,眸子里万分惊愕和茫然失措的情绪来回转变,最后,硬着头皮勉强打招呼,“靳总,来……来修车吗?”
分手是认真的吗
靳越舟没搭腔,垂着头,不说话,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辨不清情绪。
宋阮心虚保持平躺的姿势,一时间不清楚自己是应该站起来,还是保持现在仰视的姿势。
持续一分钟的静默,浮在空气中的微小尘埃以极小幅度动态。
下一秒,沉默不作声的靳越舟启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出来。”
空气密度忽然加重,尘埃“噗”地一声掉落地面,小小地扬起灰尘。连带着宋阮的心“咕咚”一下猛然坠底。
宋阮低低“哦”了一声,伸出手,掌心撑着车面,手上借力以极熟稔的动作从车底利落滑出。
投递在身上的视线冷淡漠然,却一时一刻都未曾挪移,紧盯着眼底的人,生怕多一分一秒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葱白玉指沾上不知名的黑色污油,白皙的腕骨浅红疤痕明显。
直至宋阮站起身,留于腕骨的视线才离开。
靳越舟眉眼漆黑加重,整个人沉默的可怕。
店内闷热的空气恍若凝结一层冰霜,气氛低至冰点。
冷空气制造者此时此刻正实实在在站在宋阮面前,并且浑身上上下下透着他完全琢磨不清的情绪。
一道声音打破场面的僵局,“小宋——”老板从库房出来,店里忽然来了个相貌英俊脱俗的陌生男人,他的话语带着些许的迟疑,“这是你朋友?”
车铺外此时此刻正停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显示着此人身份背景的尊贵显赫。
宋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介绍靳越舟,含糊点头,借着朋友临时过来看自己的理由顺势请假。
老板手上拎着零件,神态的惊愕还未恢复平常,他早在心里料算过宋阮这小子天真又单纯,看得出是家里养得极好的小孩,现如今看来,他还真没猜错。
或是靳越舟气场太强,他听见请假的要求,愣了两分才恍然点了点头算作同意。
街边商铺都是相识熟人,修车铺门前停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消息不径而走。
出租屋得穿过小巷子,汽车不能通行。宋阮硬着头皮领着人走,周边似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停在两人身上,靳越舟对看热闹的商贩视若无睹,寸步不离紧跟其后。
傍晚将近黑夜,街市各类灯牌流光溢彩,喇叭人声叫卖好不热闹,夜市的小摊贩们早早地就占据地盘,开始摆出晚上出售的食物:飘着一层辣油的豆腐脑,撒上孜然香料的串串肉,摊铺铁板上烤着的皮薄汁多的虾饺……
街摊熙攘散着香喷喷的气味,宋阮目不斜视,以意志格外坚定的姿态穿过一家又一家,尽管每一家老板看见他都主动亲热招呼,“小宋,今天不吃铁板豆腐啦!加辣加麻!!”
“小宋今天是要吃我家的铁板鱿鱼!十五两串,小宋快来买!!”
……
呆在津云短短时间升级成多家摊铺老板相识的老顾客宋阮,面对热情,他一反往日一家家路过只能尴尬挥手婉拒,他哪里敢答应,后脑勺都快被一道视线给盯穿了,某人牙痒痒的狠,估计恨不得就地把自己一口咬碎。
卖果汁的姐姐也不遑多让,冲着已经面容僵笑的宋阮吆喝,“这是小宋朋友来吗,天这么热,今天不买杯冰镇果汁给你朋友吗,今天特地多带了冰块!”
宋阮一路挥手拒绝,眼见穿过街市还有一段长路经过,太丢人了。一闭眼,一咬牙,索性伸手扣住身边人手腕,拽着靳越舟两人倍速前进穿过长长的小吃街。
肤若温瓷的手心紧扣住一截骨头凸起的腕骨,靳越舟眸光微谙,之前周身一直笼罩的暗色情绪淡了些,视线紧盯着腕处的温软。
宋阮闷着头一股劲儿终于把人带回出租房,默默撒开手掏钥匙开家门,无视某人随之而来的灼灼视线。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人的视线会产温度,还烫得要命。
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做贼心虚的宋阮将一切超自然的现象归于靳越舟。
钥匙扭动,门还未全开,一只小狗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来,嗷嗷的叫声响彻整个楼梯间。
宋阮下意识半蹲,一个小东西立刻跳入他怀中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