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寂想起那些大人或巴结谄媚或笑里藏刀的嘴脸亦或是其他孩子或小心翼翼或不甘嫉妒的表情,他们口中的朋友只会让他觉得恶心虚伪、不屑一顾。
但是对林鲸的话就不会,哪怕都是初照面,他对林鲸第一眼就格外欢喜。
这大概就是合乎眼缘的朋友了吧。
思及此处,禅院寂的语气肯定了下来,他再次应道:“嗯,朋友。”
他那样回应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冲涨了他的心间,那如大宅般的阴冷与沉寂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无限倒退,一切的嘈杂与晦暗都在远离,只余下风吹草叶沙沙声响,映入他眼中的是在影子的映衬下愈发烂漫的光。
拥有了第一个朋友,一个与咒术界格格不入的大概是天与咒缚的朋友,禅院寂将族中长辈的训诫与‘苦口婆心’全都抛之脑后,只感觉自己身上的冷意与污秽都被女孩赤诚明亮的视线洗褪了几分。
终究是自从觉醒了术式便被众人高高捧起的人,比起那些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灌输的思想条规,禅院寂更相信自己所见所感。
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这份异常快活的心跳,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难掩喜意:“很开心。”
战国·咒术界
禅院寂在林鲸身边,听着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感觉脑内那些嘈杂恼人的声音都随风而散安静下来。
日光和煦,树荫清凉,他忍不住的犯困,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睡着了过去。
等他醒来,双目不免有些怔愣,忽如大梦般,感觉自己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宁了。
“怎么样?”小姑娘清脆软甜的声音传来,“是不是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这天气这景色可好睡啦!你睡得有点久,家里人会担心你的吧?”
“没事。”禅院寂回答道,双目还有些失神。
从记事起,禅院寂活得就像是踩在深沉粘稠的影子里一般动弹不得、难以喘息,他越是清楚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周围的一切越是让他觉得烦闷。
禅院寂再次看向女孩,冷清沉寂的眸子缓缓弯起,如月映日,他缓缓道:“鲸。”
“嗯?”女孩顺着他的呼唤侧过身来面向他。
“你家在何处,父母何人,能否告知我?”禅院寂语气轻缓。
林鲸也不知道自己这转世算什么情况,于是说:“他们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禅院寂静默片刻说:“抱歉。”
“这有什么?”面对禅院寂的小心翼翼,林鲸回以毫无阴霾的硝烟,在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前世所经历的那些苦痛与无力对她来说都已是过眼云烟,“我们是朋友嘛,刚刚认识的朋友想要相互了解是理所当然的事。”
禅院寂松了口气,然后一板一眼地认真说:“我族中宅院算是宽广,可日居百人不在话下,吃食衣住皆不缺,鲸若是无处可去,愿意来我家中住下吗?我会竭尽所能的照顾你。”
禅院寂很喜欢林鲸,所以不想错过她,不想与她只是匆匆过客,他终究是个咒术师,自私自利如同寄生虫的禅院家男性,想要将喜欢的留在自己身边。
但禅院家对于无咒力者绝对不是个好地方。
因此他心虚得很,说完便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似乎在思考,禅院寂心中虽不安,却也依旧是缄默下来等着她回话,不漏半点她的神色变化,而这般情况下,他眉眼神情看着反而越发冷凝得不近人情。
“会麻烦吗?”林鲸迟疑。
“不会。”禅院寂快速回答道。
本是无处可去该漂泊于世的林鲸热情地反握住男孩的手笑道:“那我愿意!”
林鲸感动极了,这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他的手好像被她握住的那一刻就不属于他了。
禅院寂只觉得自己脑子混乱一片,只剩下林鲸双手传来的温暖柔软的触感,他面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内心掀起的海啸除他外无人可知。
双手无力得可怕,他做不出任何反抗她的动作,像是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
“那走吧。”禅院寂听见自己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我带你去禅院家。”
另一边,禅院寂做完委托便甩开侍从消失不见将禅院家的这些随从吓得面如土色却不敢声张。
他们知道能悄无声息带走十影法的人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几个,五条家那能瞬移的六眼算是一个,但五条神子那性子人尽皆知,几乎是被五条家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这次多半也是十影法嫌他们烦,做了委托就找清净去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能说什么呢。
于是禅院的随从们胆战心惊的等啊等,终于看见了十影法的身影,大喜过望。
谁料这次回来,十影法手里还牵了个长得格外温软可人的小女孩,看着就给人一种琉璃剔透似的通透干净感,可也能一眼可见她根本不是咒术师。
这样的人配和十影法站在一起,配进禅院家吗?在他们看来是根本不配的。
随从欲言又止,看着十影法那冷冷清清毫无情绪的沉寂眸子,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十影法的决定他们这些旁的人无可指代,唯有族中那些长老能对未来家主十影法说法一二,还不能保证十影法会听进去。
更别说这一代的十影法天赋绝伦,是能与五条家六眼相媲美的天才,他们这些人自然是更加不敢对十影法的言行举止和决定有任何的不满和反对。
“走。”十影法淡淡对他们吩咐了一声,就拉着女孩走到牛车门帘前,亲手将小姑娘动作稳健轻柔地托上牛车后才自己上去,再牵着人家进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