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理解江琴,理解她追求口中所谓“圆满完整的家庭”,但很可惜,这几个字实在离他很遥远,而因为自己从未经历感受过,游弋也难以衡量江琴的选择是否值得。又忍不住想,江琴所追求的东西,这个圆满完整的家庭里也包括自己吗?
游弋内心有这样的疑问,却并不敢认真细想。并非是对于这个答案全然不在乎,而是成长以来的所有经验都让他不敢怀有期待和希望。
离开时,游弋看到一直被自己冷落的手机亮起,是沈星淮发来的消息。
最早的一条是在一个多小时前,沈星淮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拍了一张食材的照片。最新一条是刚刚发来的,问他今天回不回来。
游弋盯着那几条消息来回看,浮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许多。他几乎总是一个人,无论去了哪里、在外面疯玩到多晚,做了什么事,吃没吃饭,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也没人会问起。这种感觉对游弋而言实在很新鲜又陌生,沈星淮那么简单无奇的几句话,却让人心里止不住地生出涟漪。
好像在被人牵挂着。
游弋因为这样的念头内心忽然变得柔软,眉头也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舒展开,半个小时前冷漠防备、周身带着戾气的人身上竖起的尖刺被收起来了,嘴边弯起一点不细看就难以察觉的弧度。
从前这种时候游弋会去找乔铭喝酒,因为乔铭不仅对他知根知底了解他的所有情况,也极有分寸地不对他的家事有任何探究或评论。喝很多很多酒,在海边发一场疯,再回家蒙头睡一觉,很多负面的情绪和感受就这样被酒精麻痹着消化掉了。
游弋原本今晚也是这样的打算,但他改变注意了。他逐条回复沈星淮的消息,解释自己刚刚没时间看手机消息,问他晚饭吃什么,有些可惜地表示没能跟他一起吃,最后说自己现在在回去的路上,大概四十五分钟后到。
游弋开车在路上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天上就开始飘下一些细碎的雨,随后伴着几声惊雷,雨势逐渐加大。路上的行人也被这雨弄得猝不及防,慌乱地跑到最近的避雨点躲雨,原本行色匆匆、麻木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愁色。
城市的霓虹斑驳,被大雨冲刷着落在地上,碎着一地红绿交缠的光,世界被全部浸湿了。
雨刷器开到最快,经过的几个红绿灯路口在下雨天总是十分拥堵,游弋等待间隙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沈星淮在忙什么呢?会不会是医院临时有事回医院了?
游弋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产生了一股急切的心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到沈星淮、待在他身边的想法,没有理所应当的原由,只是突然就这么想,毫无根据有些无理取闹地这么想着。
最后一个红绿灯结束时,夜色变得更加阴沉了。雷电划过夜空时,骤然亮起的白张牙舞爪撕开浓黑的夜色,除了倾盆的雨势,风也猛烈地吹着马路两边的绿植,爆烈的嘶吼声中,像是要一股脑把它们都压倒、碾平。
这个公寓所在的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停车的位置离他们公寓所在的那栋楼有点远,游弋停好车后,拔掉车钥匙,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自己楼栋所在的方向。
他没带伞,这个雨势跑过去身上应该会全身都湿掉。这样想着,游弋还是没什么犹豫地打开车门,一股脑冲了出去。冰冷的雨水倾盆般倒在身上,游弋想起自己小时候几乎没少干这样的事情,下雨天总是忘记带伞,独自穿梭城市里,淋过一场场透彻的大雨。
脸上迎面飘来的雨水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游弋跑了几步,在受阻的视线里看见迎面跑过来一个人,游弋的脚下的动作慢了些。雨下得很大,但他没了什么感觉。
看见那个身影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是沈星淮。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那人是直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的,好像除了沈星淮也不会有谁了。
“游弋。”沈星淮举着伞跑到沈星淮身边,声音在呼啸的风雨声中没那么清晰。
但游弋还是捕捉并回应了他的声音,“嗯,这里。”
风实在太大,将伞几乎要吹得翻折,沈星淮跑到游弋身边时,整个人被伞带着往风向那边踉跄了几步。
游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等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时,他已经湿一只手搂住沈星淮的腰、另一只手包住沈星淮举着伞的那只手的姿势了。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沈星淮抓住伞柄的力气很大,手指被雨水淋过,握住时皮肤间湿滑有粘腻。游弋握得很紧,深怕弄丢了一样,他宽大的手掌很轻易的包住了沈星淮的整个手,察觉到他拿着伞的吃力,又微微往上滑了一点,扶住伞骨。
“我来举伞吧。”头顶雷声炸开,游弋看沈星淮没有丝毫要松开伞的迹象,以为他没听到,在艰难往前走的路程中,只好又更贴近沈星淮的耳朵一点,叫了他一声,“星淮哥。”
因为走路时风太猛烈,两个人在大雨中的步伐有些不太稳,沈星淮先是感受到耳朵上有温热柔软的触觉,随后温热的吐息在耳边绽开,他听见游弋在叫自己的名字。
沈星淮觉得耳朵痒痒的,他听清了游弋的话,先是松开了手,随后又握了上去,“一起撑吧。”
游弋有些低估风力,沈星淮松开的刹那伞在手中有些摇晃。随后沈星淮的手也紧紧抓上来时,伞才稳定地立在两人头顶。
这段平常走起来很短的路程,两人十分艰难地走了将近十分钟,风将雨水倾斜着吹进伞下,游弋能感受到自己的裤子几乎湿了大半。离室内只有几步路程时,一股肆虐的妖风突然扑过来,两人的手都有些没办法控制住头顶的伞,反而被风向和伞牵扯着跌跌撞撞往侧方扑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