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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五崔英英(第1页)

(四十二)崔英英

靠西面这户李姓人家,男主人叫李达宽,他打从十八九岁便进了京东县的肉联厂工作,从宰猪开始学起,后来因为手艺好人缘儿好又做了班长,再后来成了车间主任、工会主席,而身材也从匀称的小伙之身慢慢变成了如今的胖大腰圆脖子粗,脸上的肉可着劲儿地往下嘟噜着。他骑着崭新珵亮的自行车却只见屁股不见车座,只听吱吱嘎嘎的声音由远及近,站在路边的玩耍的谢新与国建停止了游戏扎沙着手张着口站在那里,生怕这个特号大胖子一口气喘不上来,或是自行车“嘣”的爆了胎。“操,李达宽哪李达宽,你为什么长得这么胖呢!你怎么就长那么胖呢?!你凭什么长那么胖呢?!”国建禁不住嘟囔道。

李达宽的媳妇叫崔英英,与《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同姓同名但不同字。《西厢记》中红娘从中穿针引线,使张生和崔莺莺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为千古美谈,而女主角崔莺莺美貌多情也随之被载入史册成为了经典的中国古代爱情故事。而新屯村的崔英英却是个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主儿。她自小家境不错,加之受到爹妈宠爱,有好吃的先紧着她吃,等她吃美了接下来才是别人的,所以等到她嫁给李达宽时已经成就了高壮胖大丰乳肥臀的身材,李达宽一见便甚为中意,他似乎对这样的女子情有独钟,他对这样的女人更加地感兴趣并觉得更有女人味儿。那时的李达宽的爹妈还健在,看到这样一个大脸盘子胖腰身的女子也没有怎么指摘,只是他妈嘟囔了一句,“这姑娘可是吃了多少好东西!”又说,“别的都还过得去,我怎么觉得她眉间有一股霸气?!”这话后来便被李达宽以枕边风的形式传递给了崔英英,正在汹涌澎湃兴头上的崔英英只顾得同丈夫寻欢找乐,哪里顾得上这些,可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她便仔细地咂摸了起来,“我他妈怎么就有霸气了?还眉眼儿间,你脸上就他妈没有霸气?没有霸气可有凶气呢!瞧你那满脸的折子,跟他妈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还他妈有脸说我!你他妈低眉耷拉眼的,不定肚子里藏着多少坏水歪念头儿!那个老逼(指公公)也不是什么好鸟儿,总他妈皮笑肉不笑的,我进了这个家门儿之后给你们当牛做马干了多少活儿,干嘛总是那副倒霉德行?!跟欠了你八百吊钱似的!”

在这个女人眼里,这个家里简直没有好人了。她总觉得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就甭打算让人好好的痛快地吃饭,他们还跟儿子(李达宽)说,“达宽,叫你媳妇吃饭的时候规矩点儿,别总吧唧嘴,别爱吃什么就紧着往自己碗里搂!做姑娘时就这么没规矩吗?”

“还真让你们说着了,姑奶奶作姑娘时就是这样儿,这么多年了,就这样儿!吃饭就是香,气死你个没了牙的老王八蛋,怎么的?!我爹妈从小看我吃饭香就高兴,怎么到了你们李家就不行了?现在这也不好那也不如意了,你们早干嘛去了,当初别让姑奶奶进你们新屯李家的门儿呀!”

崔英英过门儿到新屯一年后,给李家生了个男孩儿取名李见海,接下来又生了两个闺女,分别取名李见玲、李见荣,正当她盼望再生个儿子的时候,就果真又生了男孩儿取名李见江。如今的这户人家已处在崔英英的管理控制之下,经常嘀嘀咕咕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婆婆与公公,在她过门儿后五年内相继过世。李达宽的妈在过世的前一年,还在自己儿子面前诉诉委屈说,“你这一礼拜也就回来两次,你知道你媳妇有多厉害吗?整天价不是‘打狗就是骂鸡’,换尿布迟了些她就摔盆子打碗儿指桑骂槐!你可得管管,再不管,我们可是没法儿活了!”

然而崔英英似乎是个很懂得给面儿的人,逢到李达宽从县城回来,她自是满面春风杏眼含情,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温温的,让李达宽心中生出激动,直恨不得马上天黑好和媳妇上炕吹灯睡觉,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媳妇凶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她会做得出那等恶毒的事?!

(四十三)

崔英英又是个极“不拘”小节的女人,自从有是大儿子见海之后,她便以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来拾掇自己。她尽可以大模大样地坐在大柳树底下,赤着上身给孩子喂奶,她甚至可以连个肚兜也不戴,就挥舞着叉子晃荡着乳房在夏日的阳光下晾晒青草。公公看见了连忙扭开脸跑回家,对老伴说,“你得去和媳妇说说了!如今可不是旧社会了,咱们都翻身得解放了,即使日子再穷,也不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在大街上打赤膊不是?咱是那种人家吗?怎么可以像那些个老娘们儿似的赤膊着连个兜兜都不穿就在青天白日里干活儿,那不是丢人现眼吗?!我们李家的祖宗还要脸吗?她崔英英不要脸,我这个当公公的还要脸呢!我们李家的祖宗还要脸哪!哎……”说罢便一拍大腿一声长叹!

老李他知道老伴怕这个媳妇,那家伙横眉立目起来竟似夜叉婆一般,甭说柔弱的老伴,就是他这个做公公的又何尝不惧怕她三分,让老伴去劝儿媳妇无异于把羊羔往虎口里送!之后他定了定神儿,转身对凄惶的老伴说道,“得,全当我在放屁,我什么都没瞧见,我什么都没说!你也别去找不自在了,她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只要咱们能过个安生日子,就由她去吧,谁叫当初咱们瞎了眼,娶了这么样的一个不知道寒颤不要脸的玩意进门了呢?!”老两口子又委屈没地方诉,打落了牙往肚子咽,就这样没两年,那婆婆便禁不住折腾先走了,留下了老公公一个人在吆儿喝女的愤恨的音波中,在怒目冷脸明里暗里指鸡骂狗的阴影下,又坚持了两年便也撒手西去了。

没有了公公、婆婆或明或暗的指摘,要说这娘们儿也该收敛些了,但崔英英不是,在她心中总得有敌人才成,总得有发泄对象才好,没有了敌人,没有了发泄对象,她的一腔嗔恨朝谁发泄?!公公婆婆在世的时候,他们奄然就成了她发泄心中如禽兽畜生般怨恨的对象,她紧着给他们脸色看,她凶狠地骂儿子、闺女的时候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公公婆婆,如今那两个老不死的终于去了,眼前干净了,但新的无名火再起,该怎么发泄朝谁发泄呢?她不敢朝李达宽使性子,她知道自己男人虽然性子还算温和对她不错甚至还有些宠着自己,爱起来时让她欲仙欲死的,可朝他使性子是自寻死路,他发起脾气来就象是一头野猪,他不得拳打脚踢地收拾了自己才怪!那可就完了,他是她的靠山!她尽可以朝任何人撒野对骂甚至动手,她唯一不能得罪的就是自己的男人。另外就是自己的老儿子见江,那是她的心头肉,快四十岁了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儿子,这可是自己的宝贝儿,这是连自己男人李达宽都碰不得的,“谁敢碰我老儿子一根儿汗毛,我就敢和谁玩儿命!”

大儿子李见海是个识时务的人,遇到事儿就爱嘻嘻哈哈地和稀泥,娶了潮白河东燕郊的黑皮肤媳妇,之后他还是改不了嘻嘻哈哈的毛病;那媳妇只知道低头干活儿,从来没有顶撞过自己,李见海找不上人家媳妇的不是!

(四十四)

李达宽的二闺女胆子小,对崔英英百依百顺,她妈让她打狗她不敢骂鸡;而大闺女却总是一股倔驴的摸样,有自己的主意,一旦认准了的事谁也改动不得,即使是她这个当妈的。大闺女已经过了十八了,知道打扮自己了,一天到晚对着镜子照,就是懒得干活儿,这和崔英英当姑娘那会儿倒是很像。崔娘们儿每看到大闺女见玲描眉打鬂,那气儿便不打一处来,“一天到晚对着镜子瞎逼照,打扮了半天给谁看去呢?”

见玲见妈妈嘴里甩开闲话了,窝聚在心头的青春之火陡然燃烧了起来,“说谁呢您?有话您就明说,别指桑骂槐的瞎数落!”

大闺女的话掷地有声,噎得崔英英咯喽咯喽的,她虎目圆睁撸胳膊网袖子奔到了见玲眼前,厉声喝道,“我今儿就说你呢,怎么着吧!我生你养你,如今(你)翅膀硬了,我就说不得你了,是不是?!”

大闺女一声冷笑,“我没说您说不得我,我是您生养的,有什么说不得的!可有话您明着说,有什么编排您冲我说,那么着骂猪给鸡听,您甭以为我不知道!”

这样的几句话居然出自自己的亲闺女之口,如果是两事旁人兴许她不会过分地往心里去,然而说这话的却是自己的亲闺女,她被气得血往上撞扎沙着的一双手直哆嗦,“我活这么大了,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你个小骚逼,你真想气死我呀你!”说着她从炕上抄起扫炕笤帚,没头没脑地朝大闺女见玲打过去,见玲连忙用手挡住,边哭边叫嚷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有你这么骂自己的闺女的吗?我是小骚逼,那您又是什么?您不成了老骚逼了吗?!”听到大闺女如此应答,崔大娘们儿差点没气晕过去,这时候已经有老街坊在门口儿围观了,自己的闺女无异于在骂自己“老骚逼”,于是她的被气得脸如紫茄子一般,抡起笤帚疙瘩更加凶狠地打在见玲身上,见玲大声地哭嚎变成了凄厉的嘶嚎,“爸爸哎,您快来救救我吧!爷爷奶奶哎,我妈这个老骚逼她要打死我唻!”大儿子见海与媳妇闻讯冲了进来,儿子拦着妈妈媳妇劝着见玲,但就是这样居然没有拦住暴怒如母狮一般的崔大娘们儿,她要发泄她胸中的兽欲,她似乎真要打死这个闺女。

这时见玲挣脱了嫂子的双手,她冲向了院门,她高声叫道,“新屯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我妈今儿是要打死我呀!好,我不用你打死我,我跳井去,我自己去死!跳井死了干净!”她努力地冲出院门,奔向了井边,这时二愣子媳妇一把将其抱住,哭着叫着劝说着,“妹子,见玲,我的好妹子哟!你可得想开点儿啊!她是你妈,怎么会打死你?怎么话儿说的这是?!”

见玲嘶哑着声音说道,“她不是我妈,她是畜生!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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