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涟抱膝坐在床头,锦被从她的头顶罩下去,盖住她的全身?,像只忧愁的淡青色蘑菇。
她分明是哭过,即使隔着锦被,依然能听?到极轻的啜泣声?。
裴含绎的心稍稍一沉。
永乐公主对皇帝的依恋,比他设想中更要深。
这是很自然的事,宫中人人皆知,皇帝对贵妃用情极深,又怜惜永乐公主没有母亲照顾,待她自幼便千娇万宠,无所不准无所不予。永乐公主受宠之深,已经到了连当年皇后尚在时,竟都?不敢履行嫡母职责,约束教导永乐公主。
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进走了这么?久,他连头发都?绞得半干了,景涟竟然还在哭。
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该肿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裴含绎伸出手指,戳了戳床榻上裹得严实的蘑菇。
景涟从小就很会假哭,因为皇帝很吃这一套,只要看见她伤心,不管是真是假,立刻便会轻易答应她的请求,所以?景涟早早学会了说?哭就哭,眼泪收放自如。
但倘若她当真伤起心来,泪水往往便不由她控制了,正?如此刻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倒不是为了假扮一朵长在床上的蘑菇,而是她一时半会实在止不住泪水,又不好意思在太子妃面前哭得狼狈。
裴含绎又戳了戳。
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金链下摇曳的珍珠在昏暗的殿内仍然闪烁着柔润动人的光泽。
那?只手动了动,手心向上。
裴含绎一怔。
他试探性地?拍拍景涟掌心,击了个掌。
“……”
景涟哽咽:“帕子。”
裴含绎从袖中取出绢帕,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走到殿门一侧,从金盆中沾了些干净的温水将帕子打湿,才折回来,将叠好的湿帕子放在景涟举了半天的手心。
那?只手立刻缩回了被子里。
很快,蘑菇不见了。
景涟扯落挡在头上的锦被,仍在抑制不住地?抽噎。
她颊边泪痕已经拭去,眼睛却仍是红的。
裴含绎忍不住笑了。
“喝茶么??”
景涟摇摇头。
殿内灯火大?半熄灭,此时已经早到了该睡下的时辰,只是景涟今日醒得晚,又有皇帝听?闻女儿醒了,派李进前来关?怀,所以?才晚了些。
屏风内还摆着一张榻,离床不远不近,虽较之床窄了些,但布置精细,一看就知道宫人们用了心思。
秋日不及夏日炎热,但天气仍未彻底转凉。裴含绎头发绞得半干,散开之后干的很快。
他拢了拢头发,瞥见床帷半开,景涟不知什么?时候平躺下来,躺的笔直像一具尸体,被子罩在头顶,正?巧把脸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