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神色惶然,回味着她话音中的含义,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身侧的裙摆,颓然地垂了眼睑。
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陛下懒得与孩子说教,她收回了钳制人的手指,站起身来,正色道:
“宫里各处管事各司其职,万余宫人生老病死有人负责。摆正你的位置,朕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糟蹋的。如何做才对得起苏家的累世英名,你自己掂量。私闯西宫,该当杖责,念你年幼,出去跪两个时辰,好生反省。”
“…谢陛下。”苏韵卿踉跄着出了大殿,孤零零的跪在空旷的殿外,泪落如雨。
能知晓她与母亲的私下言谈,陛下该是派人去见过母亲了。可所谓生老病死皆有人负责,便是敲打她莫要再惦记西宫的母亲,若有消息便不会是好消息。
母亲所言当真不假,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日一别,相见无期。
萧郁蘅的提点也不假,陈宫人在她落难时给了她一丁点的好意,便令她对人深信不疑,这便是致命的短处。
九月的晚风已然十分寒凉,苏韵卿被秋风荡涤的格外清醒。自那夜后,她变了一个人。
只不过代价也是惨痛的,因受惊过度,虽说一时清醒,而后便是高热与风寒接踵而至,足足卧榻半月,人又清瘦了一圈。
吃了苦药便昏睡多时,睁开眼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这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也不知随了谁。苏韵卿痴痴的望着,令萧郁蘅脸颊升腾起一片桃红的雾霭。
“白骨精,你烧傻了不成?看什么呢?”萧郁蘅随手捏了一块栗子酥,给人放在鼻尖转圈圈,“香不香?”
苏韵卿伸手想去拿,萧郁蘅忽地躲开,“不能吃,太医不让你吃,闻闻得了。”
苏韵卿嗓子干疼,不想说话,只能哀怨的睨了她一眼,复又合拢了眼眸。
眼不见心不烦。
“诶?我好歹帮你一次,若非我旁敲侧击去问母亲倒卖首饰的事,你和你娘会被她们害死的。深宫老路数了,见不得人好,里应外合磋磨,骗不下去痛下杀手很正常的。看在我如此机智的份上,睁开眼说说话?”萧郁蘅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
苏韵卿哑着嗓子道,“别推,头晕。”
“她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吓病了?”萧郁蘅收了手,安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
“没什么,冻着了。”苏韵卿别过了脑袋,鼻音浓重的呢喃。
萧郁蘅若有所思,劝慰道:“依我看,她很喜欢你的,你也不必这么惧她。”
这话听起来还不错。
苏韵卿如是想着,刚想谢过,便又听人说,“真不知她是不是瞎了眼,放着我这么好的亲闺女爱搭不理,反倒有时间管你的闲事。结果哪知你不领情,将她气了个好歹,翌日在早朝上发了好大一通威风。”
苏韵卿真想把正经不过三秒的萧郁蘅从窗户丢出去,可她没力气。
苏韵卿正气呼呼的暗骂萧郁蘅故意捉弄她,顿觉自己的脸被人狠狠的搓了搓。
萧郁蘅揉捏的起劲儿,嘴上巴巴的,“你都成白骨精了,也就脸上有一口肉,软乎乎的手感不错嘛。”
苏韵卿忍无可忍,抬眼便是一道凌厉的眼刀甩向萧郁蘅,警告道:“劝你尽早松手。”
“哈哈哈,”萧郁蘅乐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道:“你还别说,有点儿小时候的意思了。不过你就是个病弱的纸老虎,吓不着我的。”
苏韵卿收了视线,状作无事的平躺着,一言不发。
萧郁蘅纳闷儿,“这就完了?还真是越大越无趣。”
哪知苏韵卿找准时机,小手探出锦被,直扑萧郁蘅的腰窝,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这人“嗷呜”一嗓子,就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动乱
深秋的扶光爬入窗棱,小阁内橙黄的暖晕径直洒落在床前的帷幔处,显得岁月静好。
萧郁蘅欠欠的挑衅,苏韵卿干脆遂了她的心意,给人来了一指缝转肉的按摩大法。
说来多年不曾练习,这技艺委实是生疏了。
苏韵卿悄无声息的收回了手,躺在榻上病弱的闷咳。
听得响动的宫人入内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萧郁蘅以手捂着自己吃痛的腰窝,另一只手愤恨地指着床榻上的苏韵卿,“好你个和音,你敢掐我!”
宫人尽皆面露狐疑,转眸望着床榻上病歪歪的人,似乎是不信。
再看苏韵卿,一脸无辜又柔弱的望着萧郁蘅,不时闷闷的咳嗽一阵,眼眸里顷刻就涔了水雾。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小宫人对了个眼神,只当萧郁蘅胡闹,自导自演的寻开心,一个个的捂着嘴退了出去。
眼见此景,萧郁蘅委屈的不要不要的,急得直跺脚,嗔怪道:“都是没良心的。”
床榻上的苏韵卿再也憋不住,“嗤嗤”的笑出声来。
不笑还好,这一笑又是一阵极为猛烈的咳嗽。
“幸灾乐祸,该!”萧郁蘅冷眼旁观,出言嘲讽,举着手里新添的一杯温热茶水,俏皮道:“你若是说一声姑奶奶我错了,我就给你喂口清水压压惊。”
苏韵卿再度送人一个白眼,抬手翻了身侧的药碗,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小婢子们又探身入内。
苏韵卿柳眉蹙起,眼巴巴的望着小宫娥,沙哑着嗓音请求:“哪位好心给我口水喝,殿下她不准我喝水。”
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令人神伤,小宫人们看向萧郁蘅的眼神都带着异样,仿佛是无声的谴责她冷漠不近人情,竟然逗弄患病的姑娘,毫无怜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