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浅浅以前是足不出户,外界如何谈论表姐,她却是知道的。表姐天生的人缘好,金陵城没有她不认识的世家子弟,光是传出与表姐情投意合的郎君,除去袁丞,就有好几个。
她不喜欢表姐的为人,表姐身上沾染了太多的情爱,没意思的紧。在这个府邸,虞浅浅最喜欢的是姑父姑母,其次是拢翠阁的卉姐姐和柳姨娘,她能跟卉姐姐翻花绳,看话本,还能向柳姨娘学插花,下象棋。
哪一样都要比跟着表姐扎在男人堆里有意思。
虞雪怜并不清楚虞浅浅心里的弯弯绕绕,提及柳姨娘,镇国将军府唯独颇有城府的人便是她了。她倒不会跟虞嘉卉计较此事,反而要感谢柳姨娘一番。
“若我是柳姨娘,我也会这样做的。”虞雪怜字斟句酌地说道,“你卉姐姐到了适婚的年纪,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又闹拒婚,岂不是影响了你卉姐姐的名声现在金陵城愿意娶我的等同于没有,柳姨娘把祖母搬来,是无奈之举。”
虞浅浅的嘴唇张张合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这遭是没走错,表姐能讲得出如此深明大义的言语。
“表姐准备怎么应付祖母”
“等祖母来了,如实告诉她真相。”
“那……那表姐今日真的是去游山玩水了吗”
虞雪怜蓦然笑道:“你不信我”
虞浅浅摇头否认道:“我相信表姐。”
“表姐,我不叨扰你了,你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说罢,她起身要开溜,像来时一般轻快地离开。
槐夏的暑气只增不减,倘无急事,没有百姓想顶着毒日头到街上晃悠。
经商的厌恶过夏,这时节的生意不好做,可要碗里日日有饭吃,需得每天照旧摆摊开店。
陆隽的生活亦是照旧,不到破晓就起来烧饭读书,快晌午再去慈溪镇的客栈做工,若当天的客官如云,他的书画摊便不开张。
他偶尔会想起那日买字画的虞姑娘,这并非他自主想起——
“隽哥,过去多少天了”吴阿牛躺在竹椅上,举着荷叶遮阳,望眼欲穿,“过去半个月了,十五天啊,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到虞姑娘吗。”
陆隽似乎已习惯吴阿牛的念叨,他心无旁骛地把昨夜赶出来的两幅字画摆上。
吴阿牛话密,即使陆隽不搭理他。
“隽哥,你发没发觉,这个月你的书画摊生意变好了”
这绝不是空口白话,现在隽哥的字画摊每天至少能进二十个铜板,多则五十个。何况正处在淡季,弄得旁边的小贩很是眼红。
陆隽拿出装在背篓的《道德经》,头也不回地,准确无误地放在了吴阿牛的腿上,说道:“把这本书读完再开口说话。”
芍药
陆隽自是发觉出字画摊的生意好了,慈溪镇的百姓变得忽然爱读书,忽然会欣赏山水花鸟图,是略带着诡异的。
他不觉得买字画的百姓是因需而买,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小篆,什么是草书,甚至不会握毛笔,却要来买字帖。
陆隽不知晓背后的隐情,但明显有人在照顾他的生意。
吴阿牛讪讪地翻开书,他是服了隽哥的这股倔劲,读就读吧,反正书中有黄金屋。
“陆公子还记得我吗”女子喃喃问候,把吴阿牛从黄金屋里边拽了出来。
“虞姑娘!”吴阿牛嗖地下了竹椅,笑嘻嘻地说:“你今日得空啦”
虞雪怜戴着原先的月白幕篱,上次她来慈溪镇,天气不似现在热火。她今日穿着薄纱素白襦裙,这料子亮得仿佛是夜间的明月,亮得叫人只可远观而不敢接近。
陆隽颔首道:“虞姑娘。”
吴阿牛努力做出斯文的模样,看向女子和她身旁沉默寡言的弟弟,问道:“虞姑娘和令弟近来可好”
“近来家父管教严厉,我和弟弟在家中研读诗书。”
“今日虞姑娘是来买字画的吗”
“是,也不是。”虞雪怜低下视线,木架摆的字画是崭新的,随之她抬眼问道,“我母亲看了陆公子的画,说公子的手笔流畅自如,把芍药花的纹理画得与做针线活一样细致,我这次来是受母亲的嘱咐,她想让我问问陆公子,可会画人像”
陆隽不擅长画人像,他说道:“我不确定能否画好人像图。”
“陆公子不妨试试,试着给我画一幅人像图,日后也是多了一条赚钱的门路。”虞雪怜的幕篱被风吹开一角,璧玉的皮肤泛红,这是一张再适合不过出现在画纸上的脸。
陆隽接下了这门生意。
……
这是陆隽初次坐马车,车内宽敞,案几放着文房四宝。
马车纹丝不动,这是虞雪怜选的地方。画像需要静谧的环境,在慈溪镇短时间找不到这样的环境,思来想去,她带着陆隽上了她的马车。
不好的地方便在于,本就燥热的天气,人闷在车内,汗如雨下。
陆隽在认真研墨,手背鼓起的青筋宛若一棵粗壮树木的枝条。
孤男寡女共处一座马车,他希望尽快把画像画出来,但研墨快不得。
虞雪怜也想早点让陆隽画完,祖母后天便要到金陵,母亲让她放轻松,不要害怕,有爹爹撑腰。她归根是死过一次的人,倒不怕祖母刁难,只是她调查奸臣多有耽搁。
母亲本来是不准她出府抛头露面的,她不能频繁出府,就得让浮白充当她的腿脚,在外探听消息。
她昨儿个央求母亲,让她放放风,总之是对母亲软硬兼施,终于顺利出了金陵。
“陆公子去过金陵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