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席太久难免惹人起疑,季楠思不愿再继续周旋,开门见山道:“我会将你并未怀有龙孙的这事烂在肚子里,你也莫要再同我打马虎眼,就告诉我点有用的信息吧?”
付雨柔幽幽然瞥来一眼,顿了良久,缓缓启唇。
“秋猎你遇袭之时,围场中那片区域的禁卫被提前撤走,事后还不被追究,在你看来,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季楠思皱了皱眉。
那些禁卫被提前撤走,不是皇甫临渊为了捉拿临州乱党而授意的吗?
听付雨柔现在话茬里藏着的意思,季楠思的心底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的话里直指一个拥有无上权力的人。
在西丹,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皇甫临渊吗?
不,整个西丹当中,拥有最多权力的,唯有一人。
西丹皇帝,皇甫韶。
她木讷地抬起了眸子,喃喃道:“难不成,一直以来,想借你之手取我性命之人,是……陛下?”
“我不清楚。”付雨柔翻过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倒上茶。
季楠思凝着她手中那杯茶,似有疑问。
她方才不是承认茶水里提前加了别的东西吗?
付雨柔察觉到她的视线,解释道:“东西涂在其中几个茶杯的内部,拿对茶杯就不会有事。”
一边说着她一边翻出了个茶杯往前一递,“这个茶杯就没有问题,你可以放心用。”
季楠思接过茶杯,握在手中没有动作。
付雨柔不以为意,冷不丁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是家中的庶女,自小在家族中就没有人看好。我的娘亲是个性子软糯的,经常受主母的欺压,连带着我也受了很多罪。”
“所以小时候起我就想尽办法往上爬,琴棋书画、礼乐女工,每一样我都尽力做到了最好,远远超过了族中的其他姐妹。”
季楠思摩挲起手里的茶杯,默默听着。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付雨柔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及笄后,主母竟然要将我嫁予一个年长了二三十岁的人做续房!”
季楠思顿住了动作,眉心微微拧起。
“像你这样家庭和睦,自小在父母兄长疼爱之下长大的人,很难理解我当时的绝望吧?”付雨柔抬眼睨了过来,毫不掩饰眼底的嫉恨。
“后来,是太子殿下救了我。他在付家那么多姐妹当中选择了我,将我迎入东宫。”
季楠思眼瞅着她眸中的嫉恨逐渐被柔意所取代,隐约意识到,原来付雨柔对皇甫临渊是真心爱慕的。
毕竟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有人如神祗般降临在身边,向她伸出了手,将深陷泥潭的她一把给拉了出来……
又有多少女子能够对这样的郎君不动半点心思?
季楠思不禁想起了前世国公府遭难的那个夜晚,自己何尝不是永远都忘不了苏淮卿在磅礴雨幕之中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幕……
“嫁入东宫之后,我是想和殿下好好过日子的。可是他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付雨柔咬紧了唇。
“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到世间享福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我毕生所仰望、追求的一切……当真碍眼可恨!”
季楠思抿了抿唇,没应话。
她明白,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落入付雨柔的耳里都会换层含义,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付雨柔见她没有反应,收回视线,放缓了语调,“我当时想过了,只要我待在殿下的身边尽心侍奉,他总能明白我的心意,可是、可是……”
她再度咬紧了唇,将拳握紧。
“可是付家人竟然以我娘亲要挟!让我为付雨绵铺路,让她早日坐上太子正妃之位,否则就将我的娘亲关在终日见不得光的柴房里,不给饭吃,生病了也不请大夫,任由她自生自灭!”
受她的情绪感染,季楠思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不论如何,用别人的母亲来加以威胁,都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手段。
付雨柔顾自接着道:“不光如此,前阵子踏青宴前,我收到了父亲的密信,他给我指派了另外一件离奇的吩咐。”
季楠思听到这,恍然道:“你父亲要你想办法取我性命?”
“没错。”付雨柔点了点头,“季楠思,我总归出身于高位世家,虽然只是庶女,但我娘亲出嫁前也是没落书香门第的嫡小姐。”
“我再厌恶、嫉恨你,害人性命这事若不是被人步步紧逼,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付雨柔的面容坦然,语调掷地有声,叫人将她的话信了大半。
季楠思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最初接过杯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去用,明显没有信任付雨柔,这会儿的举动无疑透露出了她态度的转变。
季楠思轻抿了口茶水,抬起眸子,“既然是你父亲让你取我性命,你之前又为何要暗示引导我联想到陛下的身上去?”
付雨柔别开眼,“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秋猎时,我撞见父亲从陛下的营帐中出来,没多久后他便派人来找我配合刺杀你的计划。”
她轻笑了一声,“我从前还起疑过,我父亲那样的人,自视清高,做了太傅近二十载,骨子里的傲气比起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来说只会多不会少,又怎会轻易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女郎起杀心?”
“我猜想,他大抵也是如我一样,得了上位之人的授意。而我父亲官至正一品,朝堂上能够驱使他做事的……唯有一人。”
季楠思垂下眼睫,一瞬间在心底将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