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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帝女花(第2页)

言佩珊仍然意识不清,喃喃地问:“婉仪,缮灯艇是不是催你回去唱戏?我听到手机一直在响。”

可是手机哪里有响。

余飞含泪说:“没有,我请了假。”

言佩珊开始进入药物作用带来的昏睡状态,断断续续地说:“快……回北京去……师父要打……”

余飞抹了一把眼泪。

她是在离开缮灯艇的第三天知晓母亲重病这个噩耗的。

原来母亲之前早就得了这个病,做了化疗,没有告诉她。这次复发,来势汹汹,母亲怕再也见不着余飞,才让姨母通知了她。

她不顾背上的伤,从恕机那里搂了一大包药,揣着唯一一张银行卡飞回了Y市。她一向对坐飞机有恐惧,但那回顾不得许多了。

这大概是一种叫做雪上加霜的打击。

一切事情做完,又给全家人做了晚餐,已经接近六点。余飞把母亲叫醒,喂了粥和药,母亲又沉沉睡去。

餐桌上,姨母

言佩玲见余飞脸色发青,眼睛通红呆滞,心疼地劝道:“婉仪,吃完后早点去睡吧。你回来快一个月,白天黑夜的都守在你妈妈病床边上,没睡过一个好觉。听姨妈的话,快去休息,今晚你妈妈我来盯着。”

余飞说:“我睡不着。”

言佩玲:“睡不着出去散散心也行,别一天到晚在屋子里闷着。”

余飞看了一眼小芾蝶,小芾蝶赶紧把头埋进了饭碗里。言佩玲脸上没什么异样。姨父和小芾蝶的哥哥都在水电站值夜班,没回来吃晚饭。

敢情小芾蝶只告诉了母亲一个人。

余飞换了个话题:“姨妈服装厂也很忙吧?”

言佩玲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我是厂长,厂长有什么可忙?”言佩玲是一种急火火的作风,甚至形于面相。虽是一母所生,言佩玲的长相远不如姐姐言佩珊漂亮。但用言佩玲的话说,上天是平等的,她虽然没有姐姐长得好看,但命比姐姐好,所以她也不怨。

余飞问:“最近上善集团也不催着出货了?”

上善集团是Y市最大的一家高端服装集团,在整个华南地区都有很高的知名度。言佩玲经营一家小的服装加工厂,主要是给高档成衣做一些比较特殊的手工活,例如刺绣、钉钻、编织等。对言佩玲而言,上善集团这家客户足够大,每年光他们家的单就足够吃饱喝足。所以言佩玲也省了心,不用操心去拉其他的新客户,服

侍好这一个大金主就行了。

言佩玲在家里的日常,就是抱怨上善集团这个大金主有多苛刻,抱怨到余飞都对这家公司有了很深刻的了解:比如哪个省的书记夫人穿了上善集团的衣服,衣服上的某颗扣子就是她钉的啦;比如上善集团花大价钱请了山本耀司的前助手来做设计总监,日本人对服装加工的要求稀奇古怪特别烦啦;又比如上善集团新开了家旗舰店,急着上货,催得她连夜赶工,工人们都要暴动啦之类。

然而怨归怨,上善集团总归是舍得给钱的,余飞总觉得言佩玲的痛骂中也透着对上善集团的爱意。

果然,余飞见言佩玲眼珠子一转,闪出八卦的光芒,神秘兮兮地说:

“上善集团最近可没心思管我这边的事。他们老总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被捅出来了,大婆气得发疯,天天跟他们老总闹呢。整个公司里鸡飞狗跳的。”

小芾蝶抬起头,天真地问:“大婆为啥要这样闹啊?他们不要面子的嘛?”

言佩玲说:“这事可就大了,多个私生子,大婆的儿子能分到的财产就少一半哪。她能不闹?这大婆可是个厉害人。之前老总在原配自杀之后,本来守着儿子没打算再娶,这大婆硬是上位了。”

余飞脸色一白。言佩玲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道:“呸呸呸,我在你们小孩子面前讲这些做什么!婉仪,你别听姨妈瞎说,别放在心上啊

!你妈跟她们不一样!”

余飞低头不言。

言佩玲是个咋咋呼呼的直爽性子,见余飞这样,索性说开:“婉仪,我跟你说,你这不叫私生女,你妈妈只不过未婚生子,顶多,算借了个种,这也没什么好羞人的。你长这么大,有用过你亲生爸爸一分钱?受过他半点恩惠?没有!你现在唱戏,在北京城里多有名的角儿呀!咱们做人啊,穷不怕,只要没做亏心事,就活得顶天立地的,你说是不是?”

姨母说了这么长一大段,余飞没怎么听进去。她脑海中只划过三个字:亏心事。

如果不是因为亏心,她会离开缮灯艇吗?

这顿饭吃完后,姨母打发余飞出门去水电站给姨父和大表弟送饭,还嘱咐余飞,在外面找个朋友玩会再回来,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生活,言佩珊今晚交给她照顾就行。

余飞给姨父和大表弟送完晚饭,看看时间是七点一刻。她手中还攥着两张戏票,七点半大隐戏楼的粤剧,《帝女花》,本来是和母亲约好了今晚一起看的。

《帝女花》是母亲最爱的粤剧,小时候母亲带她看过很多遍。但自从她去了北京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帝女花》。

既然母亲看不了了,她就连带母亲的份,一同看了吧。

*

余飞到达大隐戏楼时,戏已开唱。

她蹑手蹑脚寻到自己的座位时,发现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的座位,已经被占了一个。

占座位的是个

矮个老头儿,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旁若无人。这种戏迷余飞见得多了,对戏曲非常的执著和迷恋,但也不怎么守规矩,经常花钱买最便宜的戏票,赶在开场之时去抢占高价位的空座位。

台上演员已经在一片锣钹声中登场,余飞无心和老者起口舌之争,何况母亲也不会来,她便由着他坐了,自己在他身边坐下来。

大隐戏楼和缮灯艇有几分相似,都是古戏楼,还保留着古代那种“官座”、“池座”。“官座”在二楼,为达官贵人准备。“池座”则是戏台前方的一片座位,是平民百姓的坐席。

这“池座”和现代剧场还不一样,现代剧场是阶梯式的,前排人挡住后排人视野的可能性不大。“池座”中所有人的座位都在同一水平线上。

现在,坐在池座中的余飞和那个老者,都觉得有些麻烦——

前面两个人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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