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狭窄的一道细线展开的丰饶谷地,不知从何时起一眼看不到尽头。
像是瞳孔失焦了一样,无论黎诩如何睁大双眼,他都看不见任何事物。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信息素吓到了,他只不过是想稍微压制一下她,让她停下。
但是,气味就是这样发生了变化。
他知道自己的oga信息素气味是薄荷。
作为一个在alpha中不那么受欢迎的刺激味道,黎诩自然而然便认为:这不是为了诱惑alpha而诞生的,而如父亲所言,他也要为成为第一继承人而努力——那将会是一个不需要任何alpha的“强大的oga”。
被灌输了“黎元怎样都好,但他黎诩不可以”的想法,黎诩从小孩长成了大人。
和所有普通的oga一样,他在叛逆期本能地抗拒过这种想法,不想变成这样,但叛逆期这种东西在黎诩的身上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很快转瞬即逝了。
但那道声音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它没有消失也不会消失。
他的身体已然接受,心却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反对。
这是一场奇异的变化。
黎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棵青葱的大树,不停汲取雨露。他动了动手指,仿佛树干分叉出一条旁枝,倾注了所有,耗尽了所有,疲倦到双眼失焦,看不见任何道路,脱离了泥土,仿佛离开了那片低洼到不可思议的谷底。
失去视线的眼睛藉由身体里的“另外一只眼”,看见青葱的不老树上正飘散来一缕醇厚的幽香。
“嘶——!”
“我现在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要突然靠近我了。”
森茗将咖啡杯捧在手心里,喝了一口。里面不是黑咖啡而是白开水,她还是不喜欢喝苦的东西,甜食才符合她的口味。
至于为什么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当然是因为——这是黎诩的神奇要求。她掐指一算,现在是三天,距离两周结束还剩下十一天的时间。
而今天,她要以他的风格去过一整天。
要了命了,森茗忍住往外吐舌头的念头,心想,他的风格好苦,如果能变甜就好了。“为什么?”黎诩问,转头将咖啡壶中剩余的黑咖啡倒完。
正正好一杯,他看着空荡荡的壶底想到,这似乎只是他花半天就能够喝完的份量。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不那么能喝咖啡了,而他对此浑然不觉。
“就是你说的气味的变化。”
森茗被苦到一个大仰头,直接砸在沙发靠背上:“原来真的是要靠的很近很近才能感知到的。”但她这么砰砰一砸,把自己砸清醒了几分:不对啊,一个普通alpha和极优oga那能一样吗?
黎诩不动声色地看着,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信息素有什么变化?”
“啊!我的头发!”森茗哀嚎道,她梳好的头发都被他摸乱了。她一脸哀怨地瞪着黎诩,结果他还不知悔改,坦坦荡荡地承受她的怒视,“头发哪里有头重要,你别把自己砸傻了。”
“怎么了?”
“难道你心疼我啊?”森茗觉得这么个心疼法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哦,我懂了,你该不会是觉得这样做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吧?!”
她马上换了一个成熟稳重而又不失优雅风度的姿势,先是把端在沙发上支棱的两条腿给拱下去,要拱得像正坐那样乖巧,背挺起,与沙发背严丝密合地挨在一起,挨着但是不靠着。
双手抱臂,抿嘴,不说话,森茗迅速安静下来,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小细节是:他总是会习惯性地系衣服纽扣。
原因是——就算黎诩会把衣服的纽扣全都系好,但最上面的那颗总是会懂事地再解开。
她看了看自己:好的,没有纽扣。
完美。
黎诩:“……你是真的傻了。”
森茗有些委屈:“是你让我以你的风格去过一整天的,我照做你还说我傻?!”抛弃掉成熟稳重的alpha装oga形象,她要闹了,她要闹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试试这个,并没有强迫你必须要这样做。我只是觉得,你了解过我的父亲,也了解过我的母亲,现在也该了解了解我了……而已。”
他强调了最后两个字,似乎这句话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会随时冒出来的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哦是吗?”
只是黎诩的家庭与“普通”这两个字沾不上关系,而他本人就更是如此。森茗从未想过“骄里娇气”这四个字出现在他身上的场景,但现在看起来又的确是如此。
难不成……他这是在和我“撒娇”?
看来这杯黑咖啡冲泡的是极好的,森茗火速端起来喝了一口压压惊。说实话,黎诩撒娇的时候也让人没有他在撒娇撒泼的感觉,听上去更像是要求,或是命令。
但是,如果这都不算撒娇,那还有什么才算撒娇呢?
又不是所有的撒娇都必须要贴上来嗷嗷叫唤个没完,那样式的oga在森茗眼中更像是只没成熟的小兽,森茗突然间就想到庆庆了。
没错,面对庆庆的时候她会久违地母性大发,却不会想去坏心眼地吻他、逗他。这就是前者与后者的主要区别。
此时,无声胜有声。
黎诩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但她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又是那种熟悉的包含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本能地让他察觉到危险来临。
——必须要转移话题。
他抬起手:“等等,你先告诉我,你说的变化是怎么一回事?这很重要。”
近期,他的临时助理凯文打电话来了解目前的情况,以防他再次遭遇不测。虽然他三番五次地强调了那只是他们的计划,他们也没有遭遇什么不测,但凯文也三番五次地用这不过是例行公事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