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信给的手札里根本没写这些,写的全是教她怎么做官,怎么管人和怎么与同僚相处的,张三承之前科普也没科普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当他向张三承请教时,对方还审视的看了她两眼,那样子,就像她问的是什么傻问题一样。
后来她试探性的问了一下身边的人,结果发现大家好像都知道这个事,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也难怪张三承会那样看她。
本来还觉得管得不够严厉的田清一,自从知道他们是自掏腰包来当差的之后,反倒觉得自己管得有些过于严苛了,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松散点不仅自己轻松,大家也轻松。
宋廷不仅不给胥吏发工资,还要他们自带装备和自负餐食等费用,与她从小接受“劳有所得”的价值观是完全相悖的,导致她再继续严管的底气有点不足,实际上她也有点下不去手了,再加上通过点卯来加强管理本来就只是短期措施。
说到服差役,就要说到宋代的户籍制度,宋代的户籍按区域分布将居民分为坊郭户和乡村户,坊郭户又以房产和财物的多少分为十等,然后根据户等承担徭役和科配,乡村户则分为五等,也是根据户等和财产承担徭役赋税,像她面前这些胥吏,几乎都是上等户。
在田清一想东想西中,喊得嗓子都快干渴的押司也终于点完卯了,逐转身向田清一汇报道:“禀县尊,除了2人生病告假之外,其余人皆在。”
“可,名册按例收录备查。”请病假的两人田清一有点印象,好像是昨日去办差时中暑昏倒了,两个人看上去都挺瘦的,她就特意给两人批了一天的假。
“是”押司依令收好名册后就退到了边上。
截至目前,田清一已经管这些人管了一个多月,已经没有第一次坐堂时那么紧张了,因为她发现,无论她怎么盯着下面的胥吏看,他们都是低眉顺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她就不清楚了。
田清一扫视一圈后才板着脸严肃道:“经过一个月的点卯,本县相信大家已经养成准时上衙放衙的习惯,故从明天开始,取消点卯,仍改为画卯,由李主簿分管,押司和吏房具体负责。
在此,本县最后再重申一遍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必须讲规矩,不论是谁,办事都得按规矩来,谁要是敢犯赃罪,本县发现一个办一个,绝不手软。”
北宋朝廷虽然没给胥吏发工资,但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没收入,不然也不会有“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说,田清一可以做到自己不贪,但下面的人她却无法保证,只能多次表态,让他们意识到在她这贪污会被严办。
“是,谨遵县尊教诲。”吃过亏的众胥吏连忙大声应道,即使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也不影响他们嘴巴上这么说。
胥吏们吃的亏是田清一第一次像这样点卯开大会的时候,人来得稀稀拉拉的就算了,精神面貌也不是很好,当时天热,她虽然心里能理解,但全都是这个鬼样子,就让她顿时火大,最后罚他们在太阳下站了两刻钟,之后就好了很多。
因为犯赃罪而断送后半生的张三承闻言身躯一颤,要是早知道结果,他一定爱财有道,可惜悔之晚矣。他一直以为九方希颜会像九方信那样既贪又善钻营,然后没几年就能升到朝廷,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结果跟了对方这两个月又当了对方一个月的幕僚后,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九方希颜不仅自己不贪,而且还要求下面的人也不能贪,钻研就更无从说起了,除了到任后必须去见知州等上司那一次之外,再没和知州等官员私下联系过,就是县里的大盐商和富商请客,她也只去过一次,离席时更是什么礼都没收。
要不是他多次劝二郎君去赴宴,估计连这一次二郎君都不想去,简直和郎君当官时恨不得天天往外跑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被断了“吃拿卡要”这个唯一财路又被规矩折磨的胥吏们一开始对田清一是既恨又畏,后来知道她连富商的礼都没收之后,又释然了一些,现在只盼着自己早点服完差役或者对方早点走,免得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捞到,还把家产赔了进去。
让负责升堂事宜的胥吏做好准备后,田清一就让其他胥吏下去做事了,李主簿和吴县尉则被她特意留了下来,还让人搬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着旁听。
等升堂工作都准备好之后,魏十二和周八也主动退到了边上,只有张三承仍站在田清一身侧,原本像个会议室的大堂,在两排衙役和书吏的衬托下顿时威严不少,田清一从签筒中拿出令签丢下道:“将浦家众人带上来。”
“是”衙役应道捡起令签就去牢房提人了。
田清一觉得将东西丢在地上然后让人去捡是很没有礼貌的,可北宋毕竟不是现代,她既无法改变这个时代,就只能忍着不适强迫自己去适应。
如果说在现代的时候她还想继续深造,还想拼出一番事业,那穿到北宋后,她的第一需求就变成了自由和生存,如果能顺利摆脱辽国细作身份的话,她只想和云景初平淡的过完这一辈子。
虽然她已经到华亭县一个多月,但案子却是一件都没办过,升堂更是只有和前任知县交接时象征性意义的升过一次,按理来说,像华亭县这样有十几万人口的望县,就算没有刑事案件,民事纠纷应该也不少,结果她到任后,硬是一个告状的都没有。
后来忍不住请教过张三承后,她才知道宋朝为了不违农时,特意规定每年二月初一到九月三十日为“务限”,就是必须停止审理百姓的上诉案件,直到十月初一“开务”后,才开始受理百姓的上诉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