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都厉害。”陈牧成身子转过来,人倒着走,前前后后想了一下,毫不夸张地赞许他,“上学的时候上学厉害,工作的时候工作厉害。”
进了店了,点过餐了,杨乘泯擦着桌子,还是像陪着陈牧成聊天那样随口应他:“是吗?”
“是的。”陈牧成说。
吃完糯米鸡,天也已经黑下来了,两个人又散着步在周边的公园逛了一圈。五花八门的摊贩,陈牧成吃饱了又眼馋,要这个要那个,买这个买那个。到回去的时候,一只手拿一串糖葫芦,一只手吃一个蛋仔冰激凌。
一路溜达着走进楼道,再进了电梯,陈牧成在电梯里把剩下那口蛋仔吃完,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要去牵杨乘泯,电梯门在这时打开,陈牧成随着缓缓拉开的视野看见两个人。一男一女,候在杨乘泯家门口。
不像是走错门,也不像是邻里间来求助什么。陈牧成举着那串还没拆的糖葫芦,手忘了牵,先杨乘泯一步出来,先杨乘泯一步上前,先杨乘泯一步开口:“你们谁啊?”
女人闻声正起了身,那束半侧着的,被长发遮盖住的目光转过来时在陈牧成脸上细细地停了几秒,细得仿佛一个验证。
然后又似验证没对上,越过他,去端详他身后的杨乘泯。
这下像验证成功,一眼,她的嘴唇被陈牧成不知名的情绪催动着嗫喏起来,开口是噤着声线地问杨乘泯还记得她吗。
陈牧成不明白什么意思,也实实在在听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他偏过去看杨乘泯,左右两面墙,一方天地下,杨乘泯没有回答。但是在这落下的几个字间,他和那束投过来的目光相对,整个人像僵住了,从上到下都动弹不了手脚无处安放的僵。
“哥。”陈牧成去拽杨乘泯,不太高兴地连问了三个问题:“你认识啊?他们谁啊?来我们家干什么啊?”
话刚出口,女人抬手碰了一下她牵着的,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生,似是有感在陈牧成喊的那个哥下,一个大人命令孩子的口吻:“叫哥哥。”
陈牧成懵住了,叫哥哥是什么意思,是杨东又出轨了是吗?又在外面有私生子了是吗。是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要名分了是吗。
那这不应该找到杨苍那里去闹吗,先后主次关系分不清吗,来找杨乘泯干什么。
陈牧成被这强有力的三个字冲击到,一时间脑子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胡乱盘究了一大堆,才迟钝地分出注意力去看这三个字中这个所谓的弟弟。
楼道的灯不算明亮,甚至可以称得上昏。在对方真就怯生地对着杨乘泯叫了一声哥哥后,陈牧成又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在有限的光源下,认真又费劲地将人打量了一遍。
这一打量,陈牧成又懵了一下。
眼睛空洞无神,面部表情反应不鲜活,身体四肢不协调,整个人没有像陈牧成这样与年龄相符的活泼生灵。反而是病态的,痴傻的,木木的,像被抽掉一魂一魄那样的呆板、呆滞、呆愣。
陈牧成紧接其后去看那个女人,又一遍端量,在她那张清瘦纤细的脸上。原本只是出于人遇到热闹事的一种好奇,但掠过那层明显被岁月沧桑碾压出来的弱柳扶风般的柔弱,他忽地,戛然展开了对她每一个五官的探索。
嘴巴,嘴巴和眼睛。杨乘泯的嘴巴和眼睛跟她的尤其像。
陈牧成再迟钝,好像到这里也什么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既然陈牧成能窥出来,能窥出来她和杨乘泯之间的关系点,那杨乘泯大概也知道她是谁了。
好奇怪啊,陈牧成只觉得好奇怪啊。她好没有理由啊。她好毫无预兆啊。她好突然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杨乘泯都长这么大了,她现在来找杨乘泯是想兑现她那个迟到了那么多年的承诺接他回去吗。
陈牧成仰起脸看杨乘泯。他看他变成哑巴,叫不出一个妈妈。然后陈牧成就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出现呢,这么多年在杨乘泯任何一个那么需要你的时刻你不出现,你现在出现干什么呢。
更多的是难过。明明陈牧成已经把杨乘泯心里那块儿结疏通打开了,明明杨乘泯也要比以前轻松一点了,明明杨乘泯接下来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陈牧成在拉杨乘泯从过去出来这件事上功亏一篑了。他是真的很难过。
四个人就这样站着,杨乘泯站在电梯外,陈牧成站在杨乘泯旁边。女人站在杨乘泯家门口,男生站在她的旁边。
四角关系下,空气稀薄,不流通也不流逝。
杨乘泯无疑又被困住了。他大概也好奇,好奇她是怎么找到他的,好奇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家在这里的,好奇都过去好多年了妈妈找到他是要做干什么呢。
但杨乘泯总是不擅长处理感情上面的大小事,遑论是毫无准备的面对当年那个丢下他的妈妈,再多百感交集和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了空气中的沉默。
好半晌,还是陈牧成攥了一下他湿出汗的手:“哥,先进屋吧。”
他打破僵局,主持僵局,帮杨乘泯来把这把他不擅长的舵。
向对方问好,抽出钥匙开门,把对方请进来,给对方拆新的一次性拖鞋。避开杨东,介绍他和杨乘泯那层杨乘泯叫他爸爸叔叔的关系,安排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最后礼貌地询问:“要喝什么呢?有红茶和果茶。”
男生心智心性都不健全,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相待,只捕捉到喝这个人生理机能上的字,一拍一拍缓慢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