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责骂却没有怪罪之意,福广顿时觉得自己办了个好差。
傅至景踱步进内,殿内烛光盈盈亮若白昼,他见着孟渔垂首安安静静地坐在铺了软垫的檀木椅上,双手局促地搅着落在膝头,像一幅静谧的、他幻想千百回却从未能如愿描摹出来的绝世名画,缓缓而又流畅地在他眼前摊开。
太过美好,令他产生了一种误入幻境之感,连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
孟渔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的仓惶茫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孟渔见人越来越近,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里的人好奇怪,叫他少君,还动不动就跪下来给他行礼,那个微胖的名唤福广的男人笑眯眯地对他说:“这里是陛下的寝殿,少君往后就和陛下住在这儿。”
他困惑于带走他的男人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帝,又惶恐莫名其妙来到了宫里。
帝王掌管着整个国家臣民的生杀大权,下至三岁孩童,上至八十岁老人都明白的道理,懵懵懂懂的小鱼也不例外。
眼下,衡国的天就站在他跟前,牵住了他的手,问他怎么不说话。
孟渔倏地有点无法呼吸,他应该把自己的手从傅至景温厚的掌心里抽出来,可是指尖僵硬,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被握住,乃至于傅至景搂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腿跟处都没有反抗。
傅至景靠无形的权力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孟渔。
新帝把玩着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却顿时让小鱼从混沌里逃离,他逃开了傅至景的怀抱,转过身见到对方微抿的唇,很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什么你啊我的,简直不成规矩,福广和一众内监都为他的称呼捏一把汗,噗通跪了下来。
孟渔被猛地跪地的奴才吓着,微微缩着肩。
傅至景面不改色,对福广说:“让人去请张太医。”
他伸出手,要孟渔过来,后者杵在原地不动,等了会儿他也不勉强。
从踏进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单单是在小渔村带走孟渔的傅至景,这些年来,坐到这个位置,已经没什么事情能掀动他的心绪,对了就赏,错了就罚,如此而已。
孟渔是个例外,但对于孟渔,他始终有愧有怜,有更多的包容与耐心。
院首张太医来得很快,胡子花白的老者给孟渔号脉,时而皱眉时而颔首,片刻后,向新帝汇报病情。
“少君后脑曾受过严重的撞击,虽未得到及时的治疗,但时过境迁,应当是大好了。”
傅至景皱眉,“那为何会忘记从前的事情,还变得如今这副模样?”
他看了眼对世事知之甚少的孟渔,不大想将痴笨二字安在对方身上。
“许是有过创伤,自个儿不愿意想起来。”张太医瞥见新帝黑压压的眉眼,赶忙道,“但臣会开些凝神静气的药让少君服下,兴许哪天就好了。”
傅至景果然发难,“能好就是能好,不能好就是不能好,什么叫做兴许?”
见孟渔在看他,他勉强压下火气,摆手道:“去开药方吧。”
张太医松一口气,福广迎他到外殿,他摸一下额头的汗,“福广公公,近来天气炎热,你在陛下身旁伺候,多提醒陛下喝些下火降燥的花茶。”
福广陪笑,“张大人的意思我明白。”
等福广回到内殿禀告,只见新帝已然坐到了孟渔身旁,正若有所思地凝着眉。
他壮着胆子问:“陛下,奴才点上安神香,伺候您和少君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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