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清亮吼声震动厅堂,吴东周身一颤,竟被这一声怒吼震住了。
那一身玄衣冰冷望过来,他抬手张开,只见那俊秀手掌中,一枚小小的官印正正方方,直立如山。
“你掌此印四年,本府无权夺你印绶,今日由本府保管,若你他日仍配得上这枚印绶,再来要还。”
“若你他日不愿再掌此印,本府自当送还朝廷。”
“是个男儿,便记着肩上担责,莫负先烈!”
孙宇收回手掌,连带着那枚印绶,从容而去,头也不回。
厅堂之内,甘宁目送孙宇离去,看着腰间贼捕掾的印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榻旁,冲榻上吴东抱拳道:“在下南阳贼捕掾甘宁,两个时辰前便是宁在南水畔救了县丞,宁一十五岁便为水贼,今日愿为衡山王君后继。”
说罢,便冲赵空下拜一礼:“前者,宁不满都尉命令,如今知道都尉远虑,宁愧对都尉。”
赵空托起甘宁手臂,轻轻叹了一声:“明日封城,小心在意。”
甘宁缓缓起身,魁梧身躯挺拔如松,冲赵空重重点点头,转身大步去了。
赵空转头看着已近呆滞的吴东,摇了摇头,随意地坐在榻边,挥了挥袖子,自言自语道:
“两个时辰前,甘宁把你送到府中,大哥便召集府中掾属商议,已猜到了你这般境地,衡山必是出了事情。就在这厅堂之中,你病榻三丈之外,南阳掾属齐聚一堂,阖府决议,尽收宛城城外百姓,一日之期,城外六万民众能尽入城否?”
吴东动了动脑袋,他似乎明白赵空言下之意,双手不知不觉间已死死抓紧了被褥。
“一个时辰前,急报衡山县城破,十万流民以人为砖,血肉为梯,就这般堆到了衡山城头,吃光了城中一切能食用之物,城中两千户尽为丧家之犬。”
“也许,曾经的衡山百姓如今已成了无数流民中的一份;也许,明日他们便会聚集在这宛城城墙之下,吃尽宛城最后一粒粮食。”
“本都尉知道,王君下令封城之时,他便知道城外百姓已保不住了。明日宛城封城,也许城外百姓也未必能保住。然——”
“今日宛城城中二十万百姓……你我有机会保得住,能否保住,便看人为。”
赵空起身,往门外走去,每走一步,都是步步沉重:
“既为牧守,便当安民。君为县丞四载,空便送你一句话,望你谨记。”
他侧脸回望,字字铿锵:
“斯人已逝,我道不孤。”
偌大厅堂,只剩下了病榻上那个伤痛的衡山县丞。沉寂许久,才隐约听见那人低低说着:
“斯人已逝,我道不孤。”
【注1】:此为东汉计量,合算现今三百余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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