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手心一片滚烫。怪不得浑身眩晕又钝痛,原来是发烧了。但她脚步未停,唇角虚弱地扯出一抹笑来,“巧嬷嬷,我没事。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呀!”
“去找他。”她一字一顿,“你们放心。我不会捣乱,会服从安排。如果不需要我,我在旁边待着也可以。”
“但我一定,一定要亲眼看他被救出来,要第一时间确定他是活着的。”
“否则我会疯掉,真的。”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推门欲出,池落漪拉她。不过不是阻止,而是回身取了把伞,说,“我陪你去。”
此刻虽是深夜,但勐莱乡亮若白昼,到处都是应急灯和来往的救援官兵。两人搀扶地走在泥泞里,花了快半小时才走到阿朵寨。
事实上,除了方位没变,阿朵寨已经不能叫阿朵寨了。显然二次滑坡的范围更大,程度更凶猛,原本生机勃勃的村寨彻底被夷成平地。
温也闭了闭眼,身形不禁踉跄了下。池落漪扶住她,关切道,“还好吗?”
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到记忆里他救人的地方时,倏地被当地官兵拦住了。和其他前来寻找家人的村民一样。
“对不起,同志,你不能过来。”
她停步,“他不在这里吗?”
干涸的眼眶无知无觉地开始流眼泪,“你们没找到他……对么?”
对方显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黑牙子跑过来,用傣语把前因后果说了。那人肃然起敬,立刻说,“请您放心,你男朋友是个英雄,我们一定把人救出来。但这里属于危险区,您还是到那边等吧。”
她点头,说谢谢。随后跟提线木偶似的走到他说的地方坐下来。
雨小了许多,同行人依旧将伞牢牢地遮在她头顶。看着她,喃喃道,“我以前爱过一个人,他也差点死了。”
“你不知道,他是个很恶劣的男人。自负、散漫,高高在上。最喜欢为人编织美梦,再亲手把梦境打碎掉。”
“我那时想,他干脆死了算了,死了我也得个解脱。”
“可他偏偏活了。”
“所以你看,他这样的人老天爷都不收,何况是你男朋友。”
“你是个好人,你男朋友也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温也怔怔了许久。再有动作时,冰凉的手替她擦去了面庞滑落的雨水,不用尝都知道那是咸的。
“你也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转眼凌晨过半,整片废墟喧嚷如初。战士们不知疲倦地挖着,几台重型机器持续发出作业的轰鸣声。
其实形式喜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发现人迹的喝彩声。女孩为村民们高兴,同时为自己绝望着。
已经七个小时了,她不知道靳司澍是否能坚持,但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快崩溃了,甚至对自己是否是个好人产生了怀疑。
就在此时,深黑的天幕突然响起一阵更为巨大的噪音。像螺旋桨搅动气流的轰鸣,轰隆轰隆的,由远及近,蓦然拨开云雾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竟然是两架军用直t升机。
众人瞠目,指着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当地部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用对讲机与上级汇报。
得到答案只需两三分钟的时间,负责人脸色大变,即刻上前迎接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舱门开启,率先涌下一批装备精密的特种兵。紧接着,一名英挺健硕,不威自怒,身着两杠四星军服的中年军官缓缓走下舷梯。
两边相互敬礼,末了简单粗暴地交换信息。随后浩浩荡荡地踏上废墟、走过来,方向正对着已然呆住的温也。
“请问,你是温小姐么?”
庆幸
温也怔怔点头:
“是、是我。”
军官朗朗笑了,“那就好。看来你没什么大碍,先让我的战士送你出去吧。”
她立刻摇头,“不,我要等他。”
那人显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也不藏着掖着,在众人面前坦然道,“这个你放心。其实我不来你都可以放心。”
“这次事故,临沧市派的人力物力相当足够。不过既然靳老弟亲自给我致电了,我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慈父之心嘛,为儿女殚精竭虑都是应该的。”
“何况司澍算我侄儿,他就算被冲到缅甸国,我也会把他完完整整地找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赶紧去市里休息吧!明儿中午他父母的飞机就能在云泽落地了。”
女孩了然,心想果然是靳家请来的救星,那通电话打对了。
她并非不信任当地的救援队,只是靳司澍遭难,她无论如何要第一时间告知莫阿姨。
而靳家的人一旦知道,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家族的准继承人在外地生死未卜,更不会把嫡孙生存的希望放任在不熟悉的人手里。
只是自己的转念之间造成了国家资源的浪费,自私又侥幸。于是起身,深深地朝他们鞠了个躬,“谢谢您,谢谢大家。但我希望,您能允许我留在这里。”
“我不会捣乱,也不会失控,只想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全。否则无论到哪里,我都不会安心的。”说罢,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场面陷入僵直。
他瞪她,试图令人知难而退。可她丝毫不俱,小脸微仰,眼眶通红,就这么恭敬又倔强的看着他。
军官顿时哈哈大笑,回头对当地的领导打趣道,“这小妮子还真固执!怪不得把我那靳老弟气得够呛,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是甩锅人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