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破天际,将霍恩苍白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他微微昂起头,他能看得到雨水从剑锋上滑落,落在他的眼中。
那把长剑停在霍恩的头顶上方,只剩最多一掌的距离,却再也砍不下来。
侧身躲开了长剑落下的方向,霍恩听到了连续不断地微小炸裂声。
他抬头,却见高大骑士的脸上,浮现出大小不一的灰黄色圆形斑痕,中央凹陷,如同一个个小火山口。
一条树枝般的血色花纹,如同蜘蛛网一般在巴奈特的皮肤上蔓延开,从锁骨一直延伸到额头。
被雷劈了?
虽说多行不义遭雷普,可总不至于这么快应验吧。
等等,这不是闪电。
目光下移,霍恩看到了一根草叉,这草叉尖同样已经熔化,只剩一个尖齿,泛着白蓝色的电弧。
它穿过了骑士精铁的大师级板甲,穿过了骑士结实的肉躯,从胸口正中探出。
一個硕大的洞口,足以塞下一个拳头的洞口,正空荡荡地镶嵌在骑士的胸口。
霍恩甚至能通过洞口看到另一边的草叉杆子。
养尊处优骑士老爷巴奈特缓缓低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胸口处探出的草叉。
草叉戳出的大洞边缘,黑烟袅袅,充斥着臭鸡蛋的味道。
坚固的钢铁边缘已经变成了泛着暗红光泽的熔融态,沿着隆起的胸甲缓缓滑落。
这套矮人大师甲,可花了我足足3o金镑啊,在重重倒地前,巴奈特没能说出他人生中的最后遗言——对矮人产品质量的控诉。
当巴奈特的身躯砸落在自己的脚边,透过一股股肉香,霍恩终于看清了骑士身后那个持着草叉的人。
“让娜……”
第一次,霍恩喊出了这个原主无比熟悉,对他却无比陌生的单词。
黝黑的长变成了鎏金色,在后腰左右摇摆,尺长的电蛇在空气中舞动,出“滋滋”的吐信声。
名为让娜的少女,仿佛一尊雕像,脸色坚毅,手持草叉,她两鬓的垂丝无风自动,像极了诺恩神话中的金甲女武神。
劫后余生,可霍恩心中的喜悦却没有预想中的大,看着让娜这副模样。
他的眉头突突直跳,心中突然涌现了一个所有帝国人都耳熟能详的名词。
“魔魔魔魔女!”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骇然色变的词。
魔女,三大弥赛拉敌之,号称魔物邪祟之王。
她们的族群只有女性,一开始时与常人几乎无异,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才会突然显露,拥有强大到出认知的自然能力。
作为弥赛拉敌之,哪怕是诸多魔鬼异族,魔女都是最受唾弃的,据说看一眼都会增加罪孽,更别提触碰了。
导致魔女风评被害的,则是魔女们的遗传精神病,病率接近百分之百,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狂暴。
霍恩曾经听说,在诺恩有一位落魄王子,曾经在一个边陲小镇上试图拉拢魔女,组建魔女军来夺回王位。
可惜的是,还没等他出山,便在后宫内斗中被第一位魔女妻子活活烧死了。
连带着全镇六千人,都在火海与魔女的失控中丧失了性命。
回忆到这里,霍恩不露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个时候,让娜才如梦方醒,她触到烫手山芋一般扔掉了手中只剩半截的草叉。
“不,不,我不是。”
摊着双手,让娜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在她的双臂上,此刻正盘绕着滋滋作响的蓝色电弧。
再次抬头看向那些村民,让娜目光扫过,却没有得到往日里的和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遍体生寒的眼神。
让娜更慌乱了,她使劲地甩着双手,想把那些电光甩落,可她越急,电蛇越调皮,迟迟不肯消散。
“魔女,去死!”
躲在人群的后面,不知道是谁壮着胆子吼了一句,接着海量的谩骂声响起。
“你们看到了吗?她绝对使用了妖术!”
“魔鬼的情人!被玷污的女人!”
“这个魔女,她杀了尊贵的骑士老爷!”
出乎霍恩意料地,之前围观巴奈特恶行不一语的村民们,此刻却跳着脚地怒骂。
在帝国范围内,对魔女的厌恶是一种越了种族的社会共识。
在无数的故事和文学作品中,祸乱宫廷的指使者是魔女,邪教团的头领是魔女,瘟疫饥荒乃至地震都是魔女的诅咒。
在底层人的眼中,一切都是魔女的错。
这种心态就像十六世纪的英法农民坚信国王的触碰可以治疗瘰疬病一样。
也许巴奈特才是压迫他们的人,也许他们每天都被骂作不洁者只能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