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咎沉沉看了她片刻,缓缓道:“夫人,虽是入赘,不?能?从简,定要大办。”
明曜色令智昏:“好好好,一定大办。”
活像个被狐狸精蛊惑的昏君。
只是,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其他的缘故,即便早就做好了重返北冥的准备,真到了该动身的时候,明曜却反而踌躇起来。
她把自己塞在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的玄霜境中,如同从前翻垃圾的时候那样,又开始习惯性地?在各个世界之间兜圈子?,甚至一停留,又是好几天。
云咎仿佛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催促她离开,而是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经?历了天道一事后,明曜的性子?显而易见地?沉稳了许多。她继承了凤凰之力,有了更?强大的力量,但看起来却依旧没?有轻松下来,仿佛心上仍悬着什么事。
她从未向云咎提过那些事,云咎便也?没?有强行?去问,可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邝木所?看守的魔魂,至今仍然?没?有被明曜处以灰飞烟灭之刑,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封印不?断被她加固,已成了一方铜墙铁壁般的监牢。
众人都知道,即便魔魂已经?伏法,可因?它的存在所?带来的创伤,却也?仍是不?可弥补地?烙印在了那里。
如同明曜的几位姨姨之于她。
明曜记不?清,自己在火烧玄霜境的那个刹那,究竟有没?有想到过那几位可能?被天道藏在玄霜境中的姨姨。
或许当时有过一丝犹豫,可更?多的却已是心如死灰。
在与邝木和极夜穿梭那些玄霜境世界时,明曜其实都有留意过其中魔魂的痕迹,她不?愿相信姨姨的魔魂真的已经?不?在了,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们依旧陪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并没?有感?知到她们的存在。
可是当她见到冥沧后,这唯一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冥沧可以听到魔魂的心声,他知道自己对姨姨们的感?情,如果他察觉到了她身边有姨姨们魔魂的存在,不?可能?不?告诉她。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明曜依旧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真到该离去的时候,明曜却发现这个“接受”其实也?是假的。
她默然?地?望着目之所?及的玄霜境世界,忽然?很轻地?开口:“云咎,我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姨姨们了。”
——她还是没?忍住,将这话说出口了。
云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他掌心温暖而干燥,将她整只手都紧紧地?包裹住,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曜觉得自己心中的苦涩稍稍平复了一点。
她抬头朝云咎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的,总觉得……是无能?为力的事。”
云咎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明曜揽入怀中:“走吧。”
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劝她离开这里。
然?而明曜不?知道的是,在她逗留玄霜境中翻垃圾的这段时间里,云咎也?和冥沧保持着通信,甚至那频率……比兄妹之间还要频繁些。
冥沧寄给云咎的最后一封信,就是在一天前——他非常着急着让云咎把妹妹带回家试婚服,甚至还给她定了个最后期限。
云咎脸上云淡风轻,并没?有因?此而催促明曜。
但却在二人离开玄霜境的瞬间开了阵法,直接将她带到了北冥之畔的西?崇山上。
于是措不?及防的,山峦、云雾、沧海,连绵交错着的,秀丽而壮阔的美景,就这样撞入了少女的眼眸。
明曜睁大双眼,因?眼前的景象而稍稍滞住了呼吸,此刻是黄昏落日之时,她在山顶眺望着海面上晚霞漫天的样子?,某个瞬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与云咎一起看日出的时候。
明曜紧紧攥住云咎的手,声音因?兴奋而颤抖,张口之间,却问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这是……北冥?”
云咎忽而轻笑出声,捏了捏她的掌心:“一起到海边走走?”
明曜用力地?点了点头。
咸涩湿润的海风吹拂,整个北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和任何一片大海都没?有太大区别。
明曜光脚踩在沙滩上,细沙在余晖下好似洒金,潮起潮落,海水漫上她的脚背又褪去,她怔怔望着眼前一切,忆起自己刚离开北冥之时,那种懵懂而新奇的心情。
“我从前总想,如果魔族都能?看到这样的太阳就好了。”明曜喃喃自语般轻声道,“没?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成真了。”
她回头望向云咎,看向他背后仙境般的春山:“云咎,现在的这一切,好像比我曾经?的梦中……还要好。”
云咎提着明曜的鞋走到她身边,和她一同望向广袤宁静的大海。
“会更?好的,”他这样回应她,“未来会比现在更?好,太阳在北冥升起来了,从此会有万物新生?,生?生?不?息。”
话音落定,一阵巨浪忽然?自远处海底掀起。
明曜转头望去,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蛇自浪花中缓缓现身,冥沧翻搅着海水而来,长长的蛇身几乎将海水两分。
在他的身后,一群海底魔族跟着冒出头来,被海浪推着,一下子?冲到了岸边。
明曜看着沙滩边四仰八叉着被冲上岸的同族,眨了眨眼,挨个把他们拉了起来。
冥沧化为人身,大步走到明曜身前,他此刻已经?褪下了惯常披着的厚实大氅,长发高束,身着轻便的玄衣劲装,双眉微蹙,仍显得有些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