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暮幽明了自己真心,章仇蛮再如何调侃,他都应下,转而问章仇蛮凤阙可有安置。
章仇阎不住头痛,战场刀枪无眼,他是极力反对凤阙跟去的,如此同凤阙说了,凤阙毫无意外地大发雷霆,从领了圣旨到现在,彼此都未再说过话。“他乃自由身,无拘无束,便是归隐,也是好事。”
“我会托姐姐多加照拂,若是他执意离开京城,我便安排暗卫保护,你可放心。”嵇暮幽正在给嵇星阑书写密信,此时停笔,将纸张卷起藏于折扇的一节骨柄,封于扇匣,递给一旁的拄拐女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今晚便要办妥。”嵇暮幽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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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暄然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长舒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堪堪落下。
“都是参靖王的?”皇后穿着宽大的衣衫于一旁侍墨。
嵇暄然颔首,“这小子自己添了把柴……烧得还挺旺。”信手翻开几本,果然都是参前夜靖王在瓦舍贪恋赫兰小厮美色的丑闻。这敏感时刻,顶风作案,可不是引起轩然大-波。
“他有时纨绔起来,真像那么回事。”简雨汐浅笑。
嵇暄然轻抚简雨汐的肚子,流露柔和神态,可下一秒神情又凝重起来,朗声道:“来人,拟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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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小萌记得今日是章仇阎出征的大日子。出征是两天前定下的,问天卜地,祈福求神,又找神算掐了个良辰吉日,才耽搁到今日。只是好兄弟要上战场,嵇暮幽却是不着急去送一送。
“你这么早起作甚。”嵇暮幽半撑着脑袋,看元小萌在轮椅上来回奔忙。
“你忘了,今天是章仇将军出征的日子,我得去送行。”言外之意,我元小萌可是有情有义的人,不像你……
嵇暮幽大笑,“急什么,你还怕没有送的时候?”
元小萌显然会错了意,担忧道:“我听凤阙说,章仇将军当心处老大一个刀疤,险些丧命,我原先对战场没什么实感,听他描述方觉可怖。这两天凤阙郁郁寡欢,我都不敢想他有多担心,换作是我……”
嵇暮幽好整以暇等他说下去,他却脸上一红,从衣架上扯了件衣服丢在嵇暮幽身上,“行了,你快起,迟了就赶不上了。”
嵇暮幽不紧不慢地穿衣,悠然道:“你方才说换做是你便怎样。”
元小萌咬唇,装听不见,卖力和自己腰上的玉勾带做斗争。
嵇暮幽披上衣服,行到元小萌轮椅边,半蹲下身替元小萌整理好腰带和衣服,笑道:“快说,换作是你便怎样,迟了我可就听不到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元小萌抓着嵇暮幽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嵇暮幽轻叹一口气,便听门外一阵响动。
“靖王听旨!”内侍尖细的嗓音从门缝里挤进来。
嵇暮幽默不作声开始收拾自己,穿衣,束发,刻意回避与元小萌的眼神触碰。
元小萌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嵇暮幽要推门步出领旨的前一刻拉住了他。
“是不是要去打仗?”元小萌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苦涩堵住了喉头。
“放心。会回来的。”嵇暮幽蹲下身,轻轻拥抱元小萌。
元小萌想要回抱,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徘徊,说这恐怕是最后一抱,他终究没有抬手,不愿给这一抱赋予沉重的意义。
“等我回来。”嵇暮幽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推开门,初升的阳光越过屋檐,嵇暮幽在金色的光芒之中跪迎圣旨。
这道圣旨来得急,不容任何歇息停顿,嵇暮幽即刻催马与正要出城的章仇阎会合。
元小萌随府里的车马一路赶过去,却被拦在操练场外,只得随两边的百姓一同挤在路边。
战鼓擂了三遍,号角拉长声响,营门洞开,章仇阎一身戎装,气宇轩昂。小孩欢腾,青年鼓舞,老者欣慰,夹道声浪沸腾。
“那是章仇将军!”
“我还记得他年少时出征的场景吶。如今来看啊,还颇有几分老将军的沉稳持重,此战定能凯旋。”
“他都许久未上战场了,没准是个花架子也未可知呢。”
百姓各自讨论,忽然一人指着前方问:“哎,那是谁?怎得未着盔甲?”
“哦,那是靖王,出了名的放浪。这紧张时局仍不知时节的放纵,叫群臣参奏,为平众怨给推了出去。”
“哎哟,你消息真是灵通。”
“可不是。我父亲原先在蒙府里当差,总是认识些贵人的。”
嵇暮幽神情悠然,目视前方,似乎耳畔的鼓劲声与自己毫无干系。元小萌急切地扯着嗓子,伸长手,想让嵇暮幽注意到自己,可他坐着轮椅,声音也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之中。那些吵嚷喧嚣,让元小萌有一瞬恍惚,在盛大的欢送之外,一些回忆乘虚而入。
“章仇将军神勇无双,怎么会被人伤得那么深?”听凤阙说起当年章仇将军的险要病情,元小萌托腮不解。
“战场之上,除了刀剑,还有人心。”凤阙正在给元小萌施针,他捻起一枚银针细细刺入元小萌的肌肤,看他蹙眉,知道有效,逐渐加重力度。
“怎么说?”这话是元小萌咬着后槽牙问出来的,他现在很需要一些有趣的话题来转移自己快要崩溃的意志力。
“所谓擒贼先擒王,将领并非安坐帐内,有丝毫破绽,便万劫不复。”
元小萌似懂非懂,死死抱着一个小枕,“你说得我都懂,能不能轻点!”
“章仇说,他要去赫兰州,那是差点要了他命的地方,我总感觉不安……”凤阙拔针,望向元小萌,“如若是靖王去,你会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