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忠良是闲不下来的性格,问过岑之行之后出门买菜,每天下厨。
季雨迷上了看丧尸电影,他之前都不爱看电视的,因为听不见只能看字幕其实很无聊。
但丧尸电影不一样,画面刺激,话也不多,少了音效,也不恐怖,季雨这个聋子倒是喜欢看。
岑之行每次回家找不到人就往楼上影音室走,昏暗室内季雨抱着靠枕,看丧尸摇摇晃晃追着主角团一次又一次惊险擦身,眼睛发亮。
岑之行不爱看这些,但乐得陪季雨,切了盘水果端进来,把音量调小,在季雨身边坐下。
季雨也很习惯,搂着行哥胳膊,眼睛还盯着屏幕,水果喂到嘴边就吃,嚼完又有新的。
如果是睡前看,岑之行就会端一杯热牛奶,季雨喝完浑身都暖呼呼的。
主角团躲过了一波丧尸袭击,开始整理物资对话,季雨不爱看这个,靠在岑之行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磨蹭着。
岑之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回消息,电影还没放完,肩膀突然一沉,侧头一看,季雨靠着他睡着了。
看来这几天伤口是真不疼。
岑之行嘴角勾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支起身体把后面的毛毯抖开给季雨搭着肚子,让人靠得更舒服,弄完才又开始回微信。
5月17日,季雨醒得早。
洗漱完下楼,却发现爱懒床的岑之行早早在楼下等着了,爷爷也收拾做好了早餐,等他过去,轻轻摸了把他光溜溜的脑袋。
季雨意识到大家都跟他一样,并非不紧张,只是没说。
飞快吃完早饭,季雨挑了行哥新买的一顶黑色鸭舌帽戴,他其实有点青春期小男生的心思,想帅点,特意穿了可以立领的衣服。
帽檐一压,领口一立,不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光头和两侧耳后几厘米的伤疤。
岑之行看他摆弄,有些忍俊不禁。
结果真到了医院门口要下车,季雨又把立着的衣领撇回去了,岑之行问:“怎么不弄了?”
季雨脸颊发红,磕巴比划:总感觉怪怪的,像在耍帅。
“哟,还知道耍帅呢。”岑之行替他把翻下去的领子又立回去,“耍吧,小侠客。”
其实从车库上去,并没有碰到太多人,季雨一路被岑之行和爷爷牵着,别扭劲儿都少了些。
办公室里只有李主任一个人,这么多天季雨跟他其实还算熟了,把衣领和帽子撤掉,季雨坐在板凳上等着,呼吸不自觉轻了几分。
一体机贴在脑袋上有些冰,像岑之行手指的温度,李主任问他:“准备好了没有。”语速慢慢的。
季雨滚了滚喉结,看看爷爷,又看看行哥,轻而缓地点头。
音量键缓缓推高——那一瞬间,世界的声音尽数涌入脑海。
熟悉的头晕让他有些惊慌,瞳孔微缩,爷爷抓住了他无措的手。
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门外人们走动的脚步声,爷爷哽咽的呼吸声,以及岑之行那声“小雨”。
跟想象中有些不同,行哥的嗓音更低沉些,像砂纸摩擦,弄得耳根发痒。
他眨眨眼,酸涩的泪溢满眼眶,忍了又忍,还是从眼角滑出。
爷爷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抱住他,“雨娃子,终于啊……”
爷爷的声音陌生又熟悉,那是他记忆深处,六岁之前曾听过的。
他下意识想张口回答,却有些忘了如何发声,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嗯”。
李主任和蔼地笑着:“后续会安排语言回复训练的,小雨是语后聋,相信能够很快恢复的。”
季雨偏了偏头,眼尾一凉,行哥指抬手抹掉了他那颗欲滴未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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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听见。”
季雨的语言康复训练安排在五月底,中间预留十来天时间让季雨适应声音。
最初几天季雨睡觉都不想摘一体机,躺在床上,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门外偶尔岑之行下楼喝水的脚步声,对他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新奇体验。
每晚都是岑之行等他睡着,进屋给他摘一体机,做干燥保养,放回床头充电。
在季雨语训之前,作为监护人的季忠良先要接受培训,岑之行也参加了。
毕竟语训每天只有两小时,更多的还是日常对话和重复练习。
从训练中心出来,季忠良和岑之行脸色都不算好,后续语训是一条漫长且艰难的贯彻一生的路。
季老爷子心事重重,说想给季雨买个点读机,他其实也不太懂,就想起电视里那个点读机的广告了,觉得对季雨有帮助。
岑之行点头,在手机上查了,附近正好有类似线下店,他领着季老爷子一起去了,店员热情迎上来介绍,最后挑了一款点读笔,岑之行想付钱,被季忠良抢在前面。
走出店门口,外面出了大太阳,季忠良眯起眼,眼角皱纹深刻如大地上的沟壑,他突然道:“出院那天的缴费单,我看见了,七十六万三千零八十二,俺们农村人没医保,全自费。”
“我偷偷回医院问了小护士,你给雨娃子挑的耳蜗是最贵的进口牌子。”说到这季忠良突然哽咽了一下,“我这辈子就盼着雨娃子能听见,但我没本事,最后还是你帮了忙,真的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岑之行一时无言,扶起季忠良胳膊,哑然道:“言重了,小雨是个乖孩子,帮他,我也自己也高兴。”
像季忠良这样的老一辈手艺人绝非没本事,他们只是落在了时代的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