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平县一片寂静,长街寂寥无人。
温家宅院高悬白纸油灯,院子里金纸洒落一地,观音纸、财神金、莲花金铺在满地,余香袅袅,院子里人丁冷落。
程允章驱车前来的时候看见门前那挽联。
——青山永志芳德,绿水长吟雅风
——日碧魂依蔓草,雪红泪洒桃花
程允章手臂上缠着黑纱,为避讳才特意选了个人少的时候来祭奠,此刻的温宅褪去白日的热闹,显出几分冷清来。
那个一身煞气的赘婿…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解手的时候脚滑后掉入山崖死不见尸?
元敬刚死,赵恒紧随其后,这巧合…让人不好深想。
旋即,程允章又暗嘲自己心思重。
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好胡乱猜测。
他压下心头疑问,随后从马车上拿起装有温婉碧玉簪子的木匣子径直走入温宅中。
仆人们身着麻布孝衣,忙着打扫,赵恒停灵三日,这才第二日,陆陆续续有客人到访,下人们也不防他,任凭他长驱直入。
温婉不在前院。
程允章来过温宅一次,轻车熟路,总算在后院某处僻静角落寻到温婉。
温小娘子很好认。
温宅里唯有她一人全身素白。
更何况温婉父女二人坐在台阶上低声说话,程允章不好打扰,抬脚间欲走非走,犹豫间就听了好几句。
而温婉此刻正在安慰温维明。
她刚从前院离开,入门就看见温老爹站在廊下的花坛边,肩膀一抽一抽,正哭得伤心。
这一下就把温婉给整不会了。
心虚的温婉本来想装一回鸵鸟,假装没看见便宜爹,偏余光瞥见温老爹险些哭到昏厥,她避无可避,只能迎上去扶着老爹,谨防便宜爹哭背过气!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温老爹的伤心…倒惹出了温婉的眼泪。
温维明如何能不伤心?
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样,好歹自己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可温婉才…才十六啊!
加上今日族老们明里暗里的打听,纷纷猜测温婉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背过身去却暗咒温婉将来要生女儿,他温维明依然算是绝后,温维明更是心如刀绞。
温婉便安慰他:“爹,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我自己不泄气,任凭众口铄金,我亦无所畏惧。”
温维明眼泪如注,他拿手背狠狠擦拭,“我是心疼你…寡妇的日子不好过…你才十六岁…后半辈子且有的熬。就算不为你,我也心疼赵恒…”
“虽说当初让他入赘上门是连哄带骗,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孩子孝顺懂事,又体贴,平日里对我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将来他爹娘找上门来,我们如何跟他家人交代?”
“万一…万一赵恒是人家家中独苗,这岂不是让人家绝后?”
温维明这十几年来,多少人暗中嘲笑他家大业大,却没儿子传承家业。他就是受了没儿子的苦,如今赵家人也要将他吃过的苦吃一遍,他于心何忍?
“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娃…到了我们家…没享过一天福…就这么去了…你爹我真怕百年之后去地底下…没有脸面见他啊!”
“从前我对他多有防备,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悔!”
“若早知如此…我就该对他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