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哭了。
九郁竟然哭了。
白茸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在她眼前这样流泪。
蛇是冷血动物,便连他的眼泪,也是冰凉的,滑落在她皮肤上,感受很奇妙。
九郁性情很脆弱,需要呵护。他们之间,其实占主导,被依赖的一直是她。
他像是一艘破碎小船,被卷入了风浪中,被裹挟着,被迫往前走,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了这一步。
她完全可以理解这样的选择。
白茸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他用力更大,将她死死扣入了自己怀中,白茸抚了抚他乌黑的头发,由着他抱着。他的泪水流入了她的嘴里,咸咸的,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被判处死刑前最后的一次挣扎。
载着九郁的云舟远去了,消失在了云间,再也不见影子。
她温声说:“祝你一切顺利,往后平平安安,一世无虞。”
白茸没有延误时间,与九郁分别之后,又与还在外地除妖沈樾修书一封,交接完手头事务,便启程回九重霄了。
她解开修为后,御剑行路也快捷了许多。
近来她用的是一把沈樾与她找来的,名唤白虹的新剑。
那一柄龙鳞剑,或许是因为知道它的来历,她并不太欢喜用,剑常年被她收在了剑匣里,设了封印悉心保管着,能不碰便不碰。那剑似乎也是知道些什么,光华一日比一日暗淡了下去。
九重霄氛围似乎比从前轻松些,仙帝早早知晓她要来,一路畅行无阻,她甚至没回自己的灵玉宫,便径直朝仙宁宫去了。
仙后与她说了会儿话。白茸上一次见她还是在蟠桃宴的时候了。
如今仙帝即将天人五衰,但是她脸上并不见得多少哀容,与她说话时不疾不徐,与平时并无太多差别。
他们分明也是几千年的道侣。
她自小生在九重霄,在仙界见过的道侣中,其实这般是常态。仙人多寡欲薄情,道法自然,讲究看淡生死轮回,爱恨更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事情。道侣坐化,也并非多值得哀愁的事情。
“你去见他吧。”仙后说,“我有些乏了,便不陪你一起去。”
白茸叩拜后,随着侍女进了内殿。
仙宁宫大而寂静,莲香满溢在空中,常年聚居的白鹤倒是不见了大半。重重帘幕后,隐约可见卧榻上一个微微佝偻着背脊的身影。
仙侍上前禀报:“司木神女回来了。”
一只白鹤掀开帘子,两人目光相接。
她某种怔忪被他捉住了。
“起来吧。没想过,我会变成这般模样吧。”仙帝咳嗽了一声,笑着说。
仙帝活了成千上万年,从白茸被点化,有记忆开始,印象里的他,便一直维持着壮年男子,器宇轩昂的外貌。
如今他看着,像是老了二十岁一般,头上已是华发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