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下了工已经是晚上了,早已过了饭点,他一来到桂明饭店就先帮着把支在店外棚子、桌椅往店里搬,姿态娴熟,显然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
只是高德明还是习惯不了,毕竟江遇又不是自家店雇的帮工,严格来说还是客人,他连连招呼,“快放下,你进去坐,我们自己搬就行。”
“哎,这就进去了。”江遇应了一声,胳膊下夹着一张折叠的桌子,另一只手又去勾住周知意面前的最后三个红色塑料凳,长腿大步迈进饭店里。
周知意只搬着一张桌子落后几步进了店内。
高德明看着风卷残云般干净的店外:……
冯桂敏两手也拎着塑料凳,屈肘捣了一下高德明的肚子,“愣着干嘛,走啦。”
江遇把折叠桌和凳子搬进店里后,又帮着周知意干活。原本要花些时间的擦桌子、扫地、整理桌椅和餐具两个人做便没一会儿就做完了。
眼下这个时间点客人越来越少,江遇点了份炒米粉,准备边吃边“上课”。
冯桂敏站在柜台后记今天的账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面对面坐在一桌说话的年轻男女,脸上不仅露出姨母笑。
高德明把做好的炒米粉拿给江遇,转身经过柜台回后厨时突然被媳妇挽住胳膊,见她笑得荡漾,还鬼鬼祟祟的朝远处拿下巴指了指,压低声音说,“你看他俩,真好啊……我想起当年咱俩没结婚前,你也是这么天天跑到我家干活的。”
冯桂敏的一句话将高德明带入回忆中,他看着眼前眼角已爬上些许细纹的女人,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他都不敢多看的年轻姑娘,眼中不禁也流露出柔软的笑意。
但江遇来桂明饭店的这份殷勤却并不是两人想的那种,他只是纯粹的想帮周知意早点做完她的活,能够腾出时间教他新宁话,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反而影响周知意的工作。
跟着周知意学了一个多礼拜,江遇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了。
在开始今天的“课程”前,周知意先提问上堂课的知识点,“昨天说的你还记得吗?”
江遇点点头,嘴巴加快度嚼了几下。
周知意问,“‘老板,两位’怎么说?”
江遇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道,“老细,两位。”
“老细,sai,三声。”周知意纠正了下错误的地方,继续提问,“劳驾给我一个菜单?”
江遇想了一下,“唔该……畀个餐牌我。”
“不是我,是ngo。”学别的江遇很快就能掌握,只这个音他总是读不对,周知意示意对方看她的嘴巴,“你看我的口型,ngo,五声,要带点后鼻音。”
新宁话有九声六调,习惯了常规四声调说话的人一时很难适应。
江遇本意是要观察周知意音时的动作,看着不点而朱的唇张开,露出贝齿间的一点粉红卷起,他不由得慌张移开视线,说不清自己此刻紊乱的心跳和热的耳尖是因为什么。
周知意没看到他藏在黑中红透的耳朵,只专心教学,“会了吗?”
江遇用力握紧筷子,借此控制住指尖的颤意,强装镇定的点点头,喉结暗暗上下一动,乱作一团的大脑中只回想起刚刚周知意所说的“后鼻音”三个字,常挥了一回,“ngo5,唔该畀个餐牌诺。”
周知意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今天我教你怎么问路。”
“不好意思,唔好意思。”
“耽误你一点时间,阻你一阵。”
“这里要怎么走,呢度点去呀。”
江遇不敢再看周知意的嘴唇,只能将视线放在她的上半张脸,全靠耳朵听,一句句鹦鹉学舌般重复着。
学生聪明,老师省心。周知意一句句的教完,鼓励的看着他,“连起来试试?”
江遇一下子望进她的双眼中,漆黑明亮的眸中清晰、完整的倒映着此刻他那张呼吸一滞的脸,这一双专注的、只看着他的眼睛,霎那间他刚刚所有的努力如千里溃堤般倾泻崩塌,沉溺水中。
“唔好意思……”
周知意只专心关注他的音,没留意到江遇声线中的微哑,她对自己这个聪明学生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我们来学下一句,可不可以帮我一下,这里是哪儿?可唔可以帮下我,呢度系边度?”
等结束今天的“授课”,送走“学生”,周知意左右看了看,一张张餐桌规整干净,便走到后厨去帮忙。
周知意走到水池旁站在冯桂敏身旁,和她一起洗着餐盘。
冯桂敏见她过来,侧头目光越过玻璃向店里看,“小江这就走啦?”
“走了啊。”周知意随口道,一手餐盘一手丝瓜瓤,很是麻利的动作起来。
冯桂敏啧啧两声,感慨道,“小江确实比之前光说不做的那个青年好。”
周知意服气了,也不知道冯桂敏到底是从哪里感觉到的,简直像看剧的cp党,当事人什么都没有,但观众磕生磕死,细究每一个微表情和动作,坚定的扯着大旗喊——“他们是真的!结婚!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