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萸偷偷朝窗缝外瞥了一眼,路上行人寥寥,就算他们横在道上,大概也不会堵塞交通……
她收回视线,却不知该把目光落在哪里,最后只好垂下眼皮,盯住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两只白生生的小手看。
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他好像很喜欢这样静静地用视线将她笼罩,眼神里带着一股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执着劲儿。
楚萸把眼皮垂得越发沉重,长睫轻颤,原本平展的手指逐渐两两勾缠,长袍下的两只脚尖也不安地抵在了一起。
不知怎么的,一面对扶苏,她就莫名心跳加快,心绪凌乱,脑子里似有一团浆糊在不断翻滚,搞得她昏昏胀胀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大脑宕机。
她将之归因于“名人效应”。
见到渭阳君,她都没这样紧张,因为她以前不知道渭阳君是何人,他在历史上并不广为人知,而扶苏,名气十足,还是那位始皇大人的长子,光是名声就自带气场,她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显露出惶惶不安。
当然,也有扶苏本人的缘故。
他在那个初遇的雨夜,毫无遮掩地展露出腹黑狡猾的一面,让楚萸默默在心里将他归类到不好惹的标签下。
但那真的就是他的全部吗?
她忽然很想抬头,望一望那双长而乌黑的凤眸,却害怕与他的目光近距离相撞,只好老老实实继续维持乖巧状态,眼睛都快把手背盯出两个大洞了。
车轮沉重地碾压着地面,每碾过一轮,就会产生细小的颠簸。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近到几乎呼吸相挨,气息交融,每次颠簸都会让不大适应这种交通工具的楚萸,喉咙深处窜出一声微小急促的喘息,听着就跟呻吟似的。
因为车厢太过狭小,又过于安静,她有些担心被扶苏察觉到,便越发紧张了,将嘴巴抿得紧紧的,只用鼻孔呼气,不一会儿,就憋出了两团红晕。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
或者说,暧昧。
“长公子,您……有何事要问我呀?”实在无法承受这份安静,楚萸起了话头,缓缓抬起眼睛。
她的目光像春水,柔柔看过来的时候,让人联想到春花烂漫,绿柳拂墙。
“不是什么大事。”扶苏迎着她波光潋滟的注视,微笑道,“只是想为那日的失礼,向你道个歉。”
楚萸满头问号,那日是指哪日?
是驯马那天吗?
“我没能及时制止嬴濯的胡闹,让你陷入为难,作为长兄,这是我的失职。”
“哦。”楚萸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她其实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而且他不也把兔子给她了嘛。
至于那个什么嬴濯,她就当被狗咬了,更不会因为他的无礼而迁怒于扶苏。
“公子多虑了。”她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
“那只兔子,你养起来了?”
“嗯。”说起兔子,楚萸放松了不少,一侧梨涡若隐若现,“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灰,它特别能吃,才过去没几天,就胖了一圈呢。长公子,您养过宠物吗?”
她一紧张,就容易话多。
扶苏笑着摇头:“我小的时候住在宫里,不允许养动物。”
他没有说的是,阿母曾偷偷养过一只花猫,每次父王来过夜时,她都得鬼鬼祟祟把小猫交给侍女藏起来,但还是被发现了。
宫规森严,不得违抗,但阿母的眼泪令父王更难以违抗,他大手一挥默许了这只小猫的存在,但没过几天,小猫就吃了有毒的蘑菇死了。
自那之后,阿母再也不养宠物了。
“哦。”楚萸遗憾地点了点头,试图想象扶苏公子小时候的样子,以及秦王宫森严凛冽的气氛。
“楚宫里呢,也有这许多拘束吗?”扶苏反客为主,饶有兴趣似的问道。
楚萸一时语塞,她哪知道楚宫是什么样子,只能含混地撒谎道:“我阿母……不大受重视,我也不怎么与其他宫人接触,只知道有人养了鹦鹉。”
欣贵人的鹦鹉瞬间划过脑际,她于是脱口而出。
扶苏笑笑,话中有话道:“在深宫里,鹦鹉大约是最不适合豢养的。”
“许是深宫寂寞,她想寻一个能跟她说话的对象,毕竟父王不会眷顾每一位妃子。”楚萸垂眸辩驳道,脑中塞满了各种古装电视剧片段,信手拈来。
扶苏没有言语,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刚刚见你进酒肆了,去做什么?”这次是扶苏先开的口,声线磁沉,如秦筝震荡在空气中的余音。
“我试着酿了一些桂花酒,想让老板帮忙转售,赚点小钱。”虽然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实话实说了,“结果老板不答应,明明一口气喝光了我的酒……”
声音最后显得委屈巴巴的。
扶苏忍不住轻笑道:“就这么想赚钱吗?”
“当然了。”楚萸终于理直气壮起来,黑黑的小鹿眼
落在他白净的面孔上,带着点义愤填膺,“我在秦国一分钱都没有,只能靠渭阳君施舍,可我也不好意思次次厚着脸皮去,就想着能不能自己也赚点钱贴补家用。”
“所以,你这是在指责我无情无义,取消婚约?”扶苏似笑非笑道。
楚萸立刻闭紧嘴巴,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