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感使她不再像是一只徒劳困兽,似乎带了些稀薄的人情味。
只可惜,桑檀没看懂,也不没来及看懂,更不想看懂。
那些情感转瞬间便被满目深邃的仇恨所覆盖,像是一片漂泊在广袤大海上的浮萍,虽然存在,可下一刻便会被突如其来的巨浪吞没。
望着沉默是金的霓裳,桑檀竟一时间没了法子,左右为难间,被桑晴拽着往后退了一步,听她压低声音问道:“速速派人前去通知穆桦,彻查霓裳背后之人,只要撬开了她的嘴,子衿一事就还有希望。”
南珂罗覆灭了那么久,“憬魇”这种千古难遇的巫蛊之毒早就无迹可查,现如今突然出现的一个霓裳未尝不是老天突如其来降下的希望,桑晴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朝汐的“憬魇”正在消退之中,可她还是想要再多寻找到一种解法。
即便最后没有用上,她依旧想再多一重保险。
桑晴说话声音虽轻,却架不住霓裳耳朵尖,当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子衿”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明显变了一下,似乎有些古怪,又有些幸灾乐祸,不等二人再度开口,她便再一次率先开口道:“我说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原来是为了‘憬魇’。”
桑晴没料到她会直接想到如此关窍,脱口就问:“你知道‘憬魇’的解法?”
“你说什么,解法?”霓裳愕然一愣,随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整个人笑到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愚蠢的南楚公主——憬魇可不是你们中原人那些荒唐的毒药,今日吃了毒明日尚能解,憬魇就是憬魇,一旦开始了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即便她找到了可以延续生命的法子,最后都难逃一死。”
经历甚多的桑晴没被她唬住,见她如此态度,不由得威胁起来:“你所说的‘难逃一死’不过是骗骗外行人,若是不想今后在天牢里的日子太难过,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
“哦,是吗?那还真是不巧,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外行人’。”霓裳狡黠一笑,身体往后一仰,靠着牢壁目光挑衅,“我姐姐不就是死在朝子衿的手上吗?怎么,她没有将‘憬魇’的解法和盘托出吗?不过也不要紧,就在我王祭祀的圣坛里,那里刻满了‘憬魇’禁术,你们若是真感兴趣,大可以过去一探究竟——只要你们敢。”
若说世上谁人最为诡计多端,必定要数南洋人。
霓裳挑衅之心昭昭,只怕就连虞天那小团子来了都能听出她话语里引战的意思——那国王祭祀的圣坛早在三国交战那年被琉球人捡漏拎了回去,如今只怕是藏砸哪个暗无天日的水渠里了,又哪里肯交给他们。
桑晴眼见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便不再废话,掉头就走,第二天就让桑檀派人传信琉球。
只是信还没从御政殿里送出门,又是两件事砸得她险些没喘上来气——
第一件,霓裳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桑晴那日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咬破齿间所藏的剧毒,不消半刻便没了气息,据说还是旭亲王某日因蝇虫猛然增多提出来的,狱卒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硬了,整个人身上覆满了整整一层的苍蝇,嗡嘤作响,赶都赶不走。
桑檀知晓此事后并未有太大反映,只是怕那南洋毒妇还留有后手,特命人将她的尸体烧成了灰,最后送往楚河撒入江海,这才算安心。
第二件事,朝汐又失踪了。
准确来说,并不是失踪,而是恰逢楼兰库什佳节闭关锁国,朝大将军一如数年前那般,单枪匹马又闯进去了。
桑晴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慈宁宫里服侍太皇太后用药。
小太监神色慌张闯进来的时候,她便直觉不好,下意识就要阻拦,太皇太后身体虽不济,眼神却格外灵光,见小太监言辞躲闪,当即就发了火,命他将实话道来。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匍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抖,声音也颤颤巍巍:“回太皇太后的话,西北来信说朝将军朝将军于前日夜间闯入楼兰国内,现如今音信全无,生、生死未卜!”
听完这话,太皇太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慈宁宫霎时间乱作一团。
156执念
相较于皇宫内的一番鸡飞狗跳,主帅失踪的西北大营倒是镇定自若得很。
韩雪飞用兵如神,趁着朝汐失踪这一流言迅速在西域传播空隙,朝家军联合西北都护所一举将孤立无援的大月氏抄了家,就连火铳炮都缴了一座回来。
这一仗打得如此顺利,说起来还要托楼兰人的福——
楼兰人近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自从上次来过一通能把家底儿都掏空的袭击之后,竟没再出兵,一反常态地玩起了“闭关锁国”,上至王国大门,下至围栏狗洞通通封了起来,连只苍蝇都难能飞进去。
可怜大月氏求助无门,接连送去三封求救信都未能有回应。
吴宗麟一雪被大月氏偷袭的前耻,压着火铳炮回到西北大营的时候可谓是满面春风,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亲自目送着火铳炮入了辎重处,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直至进了中军帐,吴宗麟四下一扫,见远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怎么样,那小祖宗有消息了吗?”
韩雪飞缓缓地摇了摇头。
吴宗麟吃了一惊:“连你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实话同你说,你与栗戈拓交手的那日起,我就再没见过她。”韩雪飞一手执笔,偶在纸上写些什么,另一只手则用力掐着眉心,那愁云惨雾的眉间很快便红了一片,“她回西北那么久,我只见过她两面,一面是她刚到大营那日,我与她谈论如何迎敌,另一面则是她前去救你的那次,只在战场上匆匆打了照面,其余时间她都呆在西北都护所,哦,中间还拖你给我带过‘安好勿念’的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