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强压下胸中怒火,冷声道“那便怎样,当时南诏已然国灭,势难图存,与其白白送死,不如受辱偷生,以求兴复之举。当年汉高祖受困匈奴、唐太宗投降突厥,这两位都是你们汉人尊崇备至的帝王,不也照样如此吗?”
岳中影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玉虚听他笑意中多有讥剌之意,却不愿与他多辨,转口道“贫道还些事要办,两位暂且委屈一下,岳少侠,贫道知道你英雄豪杰,与自己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但如今尚且关联到这位姑娘,还希望少侠三思而行,希望贫道回来时,岳少侠能给贫道一个满意的答复。”
见岳中影不答话,当即向洞外走去,快要出洞时,却又回过头来,道“岳少侠武功未复,贫道奉劝一句,万不可枉图逃走。况且午后怕有大雨,山涧溪水暴涨,两位纵然逃出此洞,怕也难逃山洪之厄,徒然送死。”
岳中影一愣,道“下雨?”
刚才他明明见骄阳明媚,岂会有雨,莫不是玉虚危言耸听。玉虚见他怀疑,笑道“就算贫道说谎,这位姑娘怕不会说谎吧?”
岳中影闻言,向董云楚望去。董云楚道“今日午后怕是有雨,不过是否有山洪,我却看不出。”玉虚点点头,道“是否如此,稍刻便知。”说着,躬身出洞。
岳中影俯身出洞,只见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渐渐被南面过来的一片云雾遮蔽。岳中影甚觉奇怪,笑道“这老道果然有些神道,看来真是要下雨。”
董云楚道“苍山天气变幻不定,岂是能够预料得到的,不过长年居住此地的人,或多或少能够感知一些罢了。”
“长年居住!”岳中影不觉感叹,抬头远望,只见一片碧色之上,是一点一点的雪色,因一片一片飘过的云而显得时明时暗,心道“苍山虽美,却不知是否是久居之地啊。”
董云楚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岳大哥,你在想什么?”
岳中影道“没什么,我此番南来,是受南大哥之托,将那幅画还回来。现在物归原主,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然而这些天见苍海洱海间天下绝美景色,竟有些不舍。“
董云楚闻言一呆,道“离开,你要到哪里去?”岳中影听她言语有异,抬头看看她。董云楚却并不知觉,只是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岳中影心中稍黯,道“此间事情已了,留下来还有何意。”董云楚问道“难道这里就没有值得让你留下来的理由?”
岳中影一愣,呆呆地望着董云楚,道“也许有罢,也许……”
忽然一阵风吹过,挟着一股阴湿的雨意。那风来得急促,片刻间便狂啸大作。岳中影道“快下雨了,董姑娘还是进山洞避一避吧。”董云楚问道“那你呢?”
岳中景踌躇着,道“我在这里无妨的。”董云楚声音一颤,道“在里面就有妨碍吗?”
岳中影一愣,道“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语音未落,董云楚已经转身进洞。
董云楚自岳中影一句“无妨”,怒而回山洞之中,不由的悲从中来。
她亦听得出岳中影只是随口一句,但随口一说未必不是日常所想,想来岳中影虽对自己甚是关切,但却并没有一句亲密的言语,心中暗道“你是汉人大侠,自然不将我们南蛮女子看在眼中,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身以代,情愿以已之命来换我。”心中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坐在洞中轻轻啜泣。
岳中影呆立在洞口,想要进去解释,却又犹豫。
他是个磊落君子,江湖侠士,与这男女之妨并不甚着意,只是觉得同董云楚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但不敢深想,自己飘零江湖,如浮萍柳絮,居无定所,对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岂敢有过分的想法,随口的一句话,却引得董云楚误会,他心中隐约觉得似乎……
正想着,突然脖子上一点冰凉,将他从深思中惊醒。岳中影抬头看看天,只见那云雾随着风势,飞的将那连绵的山峰吞没。不多时,雾气已经冲到了眼前,对面的碧色渐渐融进一片浑浊,再也看不清楚。
云雾掠过山涧,很快便将岳中影也裹了进去,一股又冷又湿的感觉立刻弥漫全身。那雨便在云雾之间,夹着呼啸的风势怒冲而来。雨势越来越大,不过片刻之间,便听见山壁上有轻轻的水流声。
再过一会儿,便听见那山涧中的水流声,从这风雨声之间透了出来,那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汇成了连绵的巨响。
岳中影心道“果然有山洪暴。”心中想着,缓缓的走近那巨石的边缘。朦朦胧胧中,可以看见一道洪流急冲而下。
急流夹带着树枝花草石块,翻腾着冲了下来,不断激起水花。岳中影所处的这块巨石正拦在洪流之前,洪水撞击在巨石上,出震耳的巨响,然而终究不能够将巨石冲开半分,最终只得顺着那山势,紧贴着巨石向山下泄去。
那山洪无休无歇,轮番的冲击巨石,巨石却依然如山岳一般屹立,分毫不动。
岳中影站在那石边,良久,忽然想道“当日师父授我剑法未竟而逝。师父临终时曾言,此剑法虽然精妙,但中间存在很大不足,寻常敌手虽然不惧,但遇上一流高手,终究攻难克敌,守难保命。那日格昭仁前辈、段大哥也曾说及我剑法,虽未明言,大概亦是此意。现在想来,当是剑法招式过于繁复,灵动有于而凝重不足,若能如这巨石一般,以静制动,以拙应巧,远胜于那些眼花了乱的招式。”
他一边看听着那洪涛,一边暗暗默想自己的剑法,如何能够化巧为拙,化繁为简。那雨越下越大,而岳中影沉迷于武功之间,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