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原本还担虑荷君会拒绝,见她毫无多问地答应,总算将抑在胸口的一口气松出来,她温和地笑了笑,语气愉悦:“什么事,你说罢。”
荷君道:“陛下想见娘子,那日进靖远侯府后,娘子需得同奴婢见一次陛下。”
“哦…好…”颜鸢点头应了,知晓赵煌找她必不会有什么好事,默默在心中做最坏的打算。
…
四月二十,草绿莺飞,行在玄武大街的仪仗红锦溢彩,弘乐达天。
陆宸一早便带着夏平赶去了靖远侯府,颜鸢将荷君捧来的衣裳穿戴整齐,盯着香线上烟雾,踩着嘉礼的时辰,赶在接亲仪仗游街的时候出门。
一路随着招摇的仪仗赶到侯府,颜鸢正碰上宫中的轿舆达至,陆庭携侯府诸人在门前跪礼接驾,她还未遥望清楚与赵煌比肩而立的人,手腕便被荷君一个大力拽住,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子不可双目直视陛下,否则按无礼论处。”
颜鸢气不打一出来,她暗瞪了一眼已经伏低的肩背,不得已也将头低下去。
她看一眼怎么了,赵煌又少不了一块肉。
双膝足跪了近半个时辰,颜鸢才从喧吵的街巷中起身,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掏出宰执府的腰牌,步至侯府的门房处查验。
守在门房的僮人见递上来的是宰执府的牌子,没有多犹豫便将颜鸢和荷君放进府中。
“陛下说,让娘子在绣香阁内等他。”荷君从怀中摸出一张图纸,指尖点向右上角的一隅。
颜鸢瞥了眼展在荷君手中的图纸,明白那上面绘着靖远侯府的院落位置,也不多说其它,点头跟随荷君的脚步。
她知道绣香阁在哪里,那是靖远侯府东南处的一个观景亭子,位置有些偏,建在一条小坡上,前后植满桃杏,每当春三月的风于林下穿过时,那里的花草香总是让人迷恋得紧。
可是现在花期已过,枝丫上只浅浅抽着叶子,无甚可看,她在绣香阁内恐怕要无聊一阵。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颜鸢随荷君行至绣香阁,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举办大婚的东正堂人手不足,绣香阁内空无一人,颜鸢站在窗侧的角檐下,倾听滚在风中的响乐。
站在绣香阁前的半山坡上,可俯瞰侯府大半景致,颜鸢看着片片扶疏的花木,三年前在这里生活的场景慢慢于眼前浮起。
彼时她和姐姐一个住在侯府的西南角,一个住在侯府东侧,日日相见,交手言欢,一晃经年,她们都不在这府中了,一个沦为当权者手中的棋子,一个下落不明,着实令人嗟吁。
颜鸢有些希望今日能够在靖远侯府中见到姐姐,这样她至少知晓姐姐的下落,可是若真见到她又不甘心相信姐姐已经成为贵妃的事实…
“卫公公。”身后的荷君冷不防蹲身请安。
颜鸢被惊得耸肩,回过头方看到,绣香阁后的一条小径上正立着一个人,身着赭色的窄袖衣袍,是张很年轻的脸。
荷君叫他卫公公,难道这人在是赵煌身边的服侍?
颜鸢又注目打量那人一眼,腰间的绦带上没有挂着靖远侯府的木牌,确实是府外的人无疑,她稍一迟疑后,也屈膝福礼。
“陛下在东正堂抽不开身,眼看再有个把时辰便要起驾回宫,便让奴婢将东西给娘子带来。”被称呼为卫公公的人说着从袖兜中掏出一样锦袋,递给颜鸢。
颜鸢直起身接过锦袋,袋子有点沉,她瞥了眼锦袋上的花枝,问道:“不知陛下赏的是什么?”
卫公公欣然一笑:“此处不比皇宫,人多眼杂,奴婢便不多言语,锦袋中有载字的纸,劳麻娘子按照其上的内容做。”
“卫公公辛劳了。”颜鸢扬起浅笑,也不急着打开锦袋查看,只将其揣进怀中。
“娘子,你我都是为陛下做事,哪里有辛劳与不辛劳之分,陛下说了,事情做好有赏,娘子尽心即可。”卫公公言语顿许,向前挪近一步,低声道:“笙笙小姐今日也到了,跟在贵妃娘娘身边,待会陛下打算带贵妃到莲花池边赏池,不出意外,笙笙小姐也会在旁,娘子若思念笙笙小姐,届时可遥观一眼。”
听完卫公公的话,颜鸢心思微动。
赵煌的意思是她一会可以去莲池旁见笙笙?
还有,笙笙跟在贵妃娘娘身边,是不是代表她同时还能见到贵妃娘娘?
当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颜鸢一边在心中默忆从绣香阁去往莲花池的路,一边沿着小径送卫公公离开。
“娘子千万要详读锦袋中的字,务必照做。”临离开时,卫公公转头嘱咐。
颜鸢叠在身前的手一紧,嘴角的笑容有些割裂地顿住,她点头:“明白。”
端阳将近,到底是什么事情,竟值得赵煌身边的人这样紧张催促她去做。
在背阴处展开字条,上面记载的是服药事项,没有药的名称,也没有药的方子,一日两顿,一顿三钱冲泡,服用对象是陆宸。
颜鸢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锦袋中装的不是什么好药,不是让人中毒,便是虚耗的精血的东西,她突然明白赵煌突然告诉她笙笙所在的原因,那是起了歹心,想让她为他做更多事。
原来在赵煌眼中,她竟是个如此好拿捏的人。
颜鸢看罢字条,不动声色地将锦袋收好,出声问荷君:“现在什么时辰了。”
荷君一直在颜鸢的身侧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寂静许久的她突然出声问话,忙粗算了一下时间,道:“回娘子,已经入未。”
未时,东正堂的仪典已进行大半,颜鸢觉得自己可以先到莲花池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