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点点头,“那你又?是何人?”
“我乃专司风月情债的警幻仙子,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太虚幻境。”
“所以?你是觉得我下凡没有好好报恩,所以?来提醒我吗?”
“正是,你不?抓紧此番机会消除这段因果,又?如何能回到太虚幻境,脱离红尘困苦呢?须知道,众生皆苦。”
林黛玉又?点点头,“我竟不?知恩人如今姓甚名谁,这叫我如何报恩?”
“说来也巧,他恰恰也在此处喝茶,”警幻仙子双手一挥,周围景象迅速变换,转瞬间二?人已到了一间装潢雅致的内室,林黛玉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女儿家的房间,妆台上还有散落的胭脂粉渍。
窗下桌边一人如众星捧月,被诸多或俏丽或秀美的女子包围,听到警幻的声音,便在花丛中抬起头来。
林黛玉一怔,这人好似哪里见过?,等到再要细看,却?觉心神大震,陡然从梦中惊醒了。
今儿个守夜的是静夜,林黛玉心疼丫头,并?不?许睡床边,只叫在屋里的竹榻上休息,静夜警醒,听得她的动静,连着?衣服也未来得及披,赶紧倒了温水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这梦实在真实,林黛玉嘴里仿佛还弥漫着?甘露那可怕的混杂的味道,她连喝了两杯水欧不?足兴,直到静夜调了茉莉香露来,方才觉得好些了。
“不?然奴婢给?姑娘去煮盅安神汤?”
林黛玉抬眼看了看半开的窗户,摇头道,“不?了,眼瞧着?天要亮了,说不?着?便不?睡了,你也再躺躺。”
这梦不?过?两三场景,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随着?她的动作,静夜只觉眼前流光一闪,下意识伸手去接。
林黛玉颈间原挂了一块药师佛琉璃牌,现下已然碎作三块,躺在静夜掌心上。
老?话都说贴身开过?光的物件或是玉石无?端损坏是替主人挡灾,主仆二?人见状都有些吃惊,林黛玉不?由道,“这个梦好生厉害,竟叫梦出什么……”
静夜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什么灾啊祸的不?吉利话,“奴婢先去收拾东西,姑娘再歇歇,咱们去甘霖寺拜一拜吧。”
甘霖寺中供奉的药师佛极为出名,香火旺盛,原先的佛像被皇后?婆媳拜塌了之后?,不?说乡绅富户,便是老?百姓也愿意凑银子来重塑金身。
林黛玉想了想道,“去叫江湛一道来,原是他给?我求的东西。”
静夜出去之后?,屋里又?恢复了宁静,林黛玉仔细回忆了梦境,旁的都还算清晰,唯有最后?这恩人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府的人在昭平公主府向来有些脸面,既有人报信,很?快便传到了江湛屋里,江湛今晚睡得也不?舒坦,只觉得心里躁动异常,像是在与谁人生气似的。
因而下人来报,他立时便撩了帘子起来,“去备车,我自己换衣服。”
天未亮,宵禁未解,并?不?能骑马,他不?免又?是一阵心急烦躁,直到匆忙进了林府,见林黛玉坐在水边写字,才稍稍平复了些。
林黛玉搭了半幅绣紫藤花的披肩,身侧搁着?的琉璃灯给?她的侧脸镀上温柔的光,她恰好收笔,并?不?管快垂地的披肩,只浅浅望着?江湛笑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原只是稍稍平复,现下却?是全然笃定了,身处何时何地已然不重要,慌乱的夏夜不?重要,滴落的墨汁不?重要,唯有面前的这个人重要。
江湛与林黛玉相?视而笑,似是江南的春风夹杂着暖意拂面而来,从彼此年幼吹到如今少年正好。
“以?后?我都跑着来找你。”江湛手里也提一盏琉璃灯,与林黛玉那盏一模一样,他走近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1,这又是哪个戏文里的话?”
“做了古怪的梦,随便写两句。”林黛玉将那碎了的琉璃佛给?他看,“只觉得那梦不?详,找你陪我去上香祈福。”
江湛自是无?有不?应,他在林府也有院落,当下去另换了一身素服。
来时着?急得狠了,竟急出满身的汗,里衣背后?都湿透了。
天光渐渐亮起,林黛玉撩着?帘子吩咐道,“走得快些,说不?得还能瞧见日出。”
谁知刚要出城门,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车,若非江湛反应快,林黛玉的手定然是要伤得不?轻的。
江湛恼道,“去查查什么人的车,竟然敢如此放肆。”
林黛玉与江湛抵达甘霖寺的时候,天刚大亮却已有许多的香客虔诚而来。
“仔细脚下。”江湛先下马车,回身去扶林黛玉。
林黛玉弯腰,素色的裙摆几乎贴着他的手臂垂落,她顿了顿,最后还是将玉白?的手径直落在了他掌心之?上。
江湛掌心很热,仿佛热到烫人。
林黛玉睫毛轻颤,落地站稳,便抽回了手,那厢江湛似是无知无觉,只道?,“手还是这样凉。”
“你还是别说话了。”林黛玉将手拢进?袖子里,只露出指尖。
“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长高了。”
“吃这么多都不长胖,再不长高可真真是浪费那么些个好吃的了。”
江湛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把林黛玉说烦了,回头瞪他一眼,“找你来陪我上香,倒是安静些,哪有在菩萨面前多话的。”
“我见了菩萨话更多呢,得多替我的玉儿说说好话,祈求佛祖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万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