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地一致流畅,看得教人赏心悦目。
正在他们品尝甜点的时候,从门洞里走出一个衣着华丽,光彩照人的女人。她挽着一个黄胡子的洋人的胳膊,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可她却浑然不觉,顾盼流眸中,忽然眼睛一亮,她迅速脱离了那个外国人,朝他们这张桌走来。
“嗨!”她一掌拍在润名肩上,把背对她的润名给吓了一跳。
“哎呦,姑奶奶,是你呀!”润名心有余悸地望着她:“吓死我了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吃饭啊。怎么了,不行啊?”那女的偏着头戗戗道,不过样子看上去很友好。然后她又和润名的妻子打招呼,张嘴就是人家小名儿,没有分寸地开他们玩笑。看得出,他们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的。
“难得你们俩一起出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们一直水火不容呢。”
祁夫人娇嗔,说她讨厌!
润名向她解释说:“这不是,前几天嘛,把溥铦给得罪了,今天来请客赔罪的。”
那女的居高临下地看溥铦一眼,文雪发现丈夫尽管没抬头,可脸色还是一变了。
“心眼够小的。”对方语气倒很坦然,不像过去和他有什么芥蒂:“从英国回来啦。”
“嗯……”溥铦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好久不见。”
那女的装作没看见,左顾右盼地拿手绢扇风:“真是够热的,怎么不开冷气啊?”
润名帮忙破解朋友的尴尬,笑着揶揄她:“跟谁来的?听说你在国外结婚啦?怎么不让我们见见?是不是拿不出手啊?”
那女的满不在乎地说:“嘁,有什么拿不出手的?不就在那儿么?看呗。”
润名扭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太可惜了——多好的花儿,插在这么摊牛粪上。”
“去你的!”她用力拧他一把,拧得润名直喊疼。
董太太十指交叉地放在桌上,优雅地说:“风度还是不错的。”
“也就那样吧,比某些男人好就成了。”
文雪再次发现溥铦的脸色变了。她忍不住低声问他:“这位是谁呀?”
溥铦干巴巴地说:“过去一块玩的。”
这时那女的好像刚发现文雪似的,惊呼道:“哟,这是谁呀?”
“疏忽疏忽!”润名像犯了大错似的,赶紧介绍,试图补救:“文雪女士,溥铦的太太,这位是……”
那女的上下打量她,嘴里啧啧称叹:“百闻不如一见,真是个美人儿——好了好了,不聊了,我那位都等急了。”然后又用警告的口吻对润名,讲:“告你啊,不准欺负我们娟儿——娟儿,他要敢欺负你,你告我,我收拾他!”
祁夫人心领神会地微笑点头,目送着她走远。远处,那个留胡子的男人,也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妻子。
“挺爽快的一个人。”祁夫人回过头时,这么对文雪说。文雪只能支应一笑。
而溥铦却始终无动于衷。润名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后酌酒。
顶上的水晶灯像万花筒一样绚丽缤纷,令人炫目。溥铦喝过酒以后,脸上泛起红晕。他举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液体,讷讷地说:“今天我怎么喝上几杯就醉了?润名,你点的是什么酒啊?”
润名一笑,没说话。
溥铦把酒饮干,喘口气道:“真闷,我去抽口烟。”
“我陪你去吧。”润名说,可刚起身,就被溥铦一掌压回座位去了。
“你好好坐着!”他喝道,接着自己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这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呵。”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文雪说。
溥铦在装修华丽的卫生间里,脸被谁浸得湿漉漉的,旁边的侍者面无表情地送上洒了香水的手巾,他用它捂了捂脸,然后扔了几块银元算是给人家的小费。
走廊上灯光晕黄,不甚明亮。地上铺着绣满繁缛花纹的地毯。向前几步就是地广人多的餐厅了。忽然一个侍者拿着张折得整齐的信笺截住他,彬彬有礼地说是一位太太要他转交的。溥铦摊开信纸,上面只有几个大字。他瞥了眼文雪他们,很快从旁门离开,乘着上电梯直上客房部……
少年情殇
楼上的装潢与楼下如出一辙,光线也同样昏暗。溥铦没有注意门上的门牌号,就径直走向一扇门,敲了敲。一个女人前来开门,她没有化妆,身形消瘦,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仍显得苍白憔悴,与她先前光彩照人的模样天差地别。
何燕梅默默地把溥铦让进屋,然后轻轻关上门,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没什么变化啊……”溥铦环视了房间一番说。
“是,是没变。”
“你们夫妻两现在就住这儿?”
她干巴巴地说:“对,回来以后我们就一直住这儿。”
“你丈夫呢?他没上来?”
溥铦看到旁边的套间房门大敞,里面的双人床上显得很凌乱,与周遭干净整洁拘谨的环境很不相称。显然是有人刚刚躺过,服务员还没收拾。
“就我一个人,”何燕梅仰着头看他,毫无表情地说:“他要去新结识的相好那儿,怕我跟去。”
溥铦看她一眼,无话可说。转脸去看窗外的街景,市区里的灯光凋敝,完全没有国外那种绚丽灿烂的夜景,看了只能让人心情灰暗。溥铦撑着窗框,眺望远方,迎面的风把他脸上的汗给吹干了。
“他看上去年纪挺大的,干什么的?”
“土财主。挖金矿的……”
“这种暴发户美国一抓一大把,”溥铦头也不回地说:“你何必要找一个老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