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大将军抱病,留了御医在府里不肯放出,直到今天,都还未归呢。”
“那……德阳宫那一位,也不劝诫?”
“嗐,听说德阳宫的管事太监秦松亲自出宫去了张家,也不见效用。”
“这,这不是……”
僭越,甚至谋反,这几个字,却是无人可说的。
孙云儿听了许多是非,也不去想谁对谁错,只看一看那张空悬的凤座。
如今乱成这样,皇后还不出来理事?
仿佛有人听见了孙云儿内心的疑问,又低低道,“礼部尚书何大人带头弹劾张大将军,如今朝里物议如沸,还不知怎么好呢。”
“这何大人……”
“就是国舅爷呀!”
孙云儿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皇后的底气是哪里来的。
何家是百年世家,本就是皇后最大的依仗,胞兄又是朝中的股肱之臣,且还这样护着妹妹,皇后的确是有底气懒怠的。
不过,底气归底气,皇帝对皇后的消极避世是否乐见,这就未知了。
良久,张贵妃也未露面,只大宫女绮罗来向竹影告了个病:“我们娘娘受凉了,头疼得厉害,不得出门。”
竹影眉头皱一皱,却还是点头应了:“回头请御医好好瞧瞧,可别落下病根来,到时候真成心病了。”
绮罗微微一笑:“不至于,有皇后娘娘关照,我们娘娘一定百岁无忧。”
大罗美人看着上头两个大宫女打机锋,又话多起来:“张贵妃是不是预见到了会有非议,竟也不曾露面,我若是她,就偏要大大方方地出门,横竖外头的事与我无关。”
这次,容贵嫔却不似从前宽厚,回头轻轻瞥过一眼:“慎言。”
容贵嫔少有严厉的时候,这么一句,已经叫大罗美人知道了厉害,连忙掩口:“妾失言了。”
既张贵妃不来,下头人便也不必枯坐,惠贵嫔领头向竹影关怀两句皇后凤体,各自散了。
孙云儿跟着大小罗美人后面,听着她们不住吱喳。
这个说皇后和贵妃不像表面那样和睦,那个又说何家和张家是靠山,只怕宫里宫外都要打起来,说了半天,瞧见孙云儿远远落在后面,便唤一声:“孙美人,你说呢?”
孙云儿赶紧摇头:“我不懂这些。”
容贵嫔都那样严肃地发话了,这姐妹俩还在这里议论,当真是胆大包天。幸好容贵嫔已坐了轿辇回去,不然又是一番训斥。
想到这里,孙云儿寻个借口:“我要回去做针线了,两位罗美人请自便。”
加快脚步回了宫,急急向东侧殿走,眼看着就要进屋,孙云儿不禁松了口气:“回去吧,咱们不管别的,只管裁衣裳去!”
连翘高兴地点点头,出声唤扇儿,谁知扇儿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神色古怪:“美人回来了。”
孙云儿还没来得及对扇儿的出现表示奇怪,又听见扇儿道:“美人快进屋吧,贵嫔娘娘等了一会了。”
绣件与心意
主位娘娘踏足低位宫嫔的居所,这是不多见的。
倒不是说礼法上有什么妨碍,只不过,像容贵嫔这样身份高贵又规行矩步的人,不像会对下面人这样关怀入微的样子。
像和嫔那个琐碎性子,哪怕是日日扎在赵美人屋里扯闲篇,旁人也是信的。
孙云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进屋对容贵嫔行礼参拜。
容贵嫔端坐上首,对孙云儿依旧是那样亲切:“在你自己殿里,不必这样拘束。”
场面总要顾及,容贵嫔不忙着说来意,先说两句落雨天凉,又关怀孙云儿衣裳可还够穿,孙云儿老老实实应了:“晨起确实有些凉意,妾想着拿皇上赏的料子,裁两件新衣呢。”
话先由自己说出,哪日穿了新衣出去,便不必受那罗家姐妹议论了。
谁知容贵嫔并不在意这些,只虚应两声,又道,“家常在屋里都做什么呢,我听说,你绣花绣得不错?”
孙云儿还当是扇儿这丫头替自己吹嘘了,便看向她,谁知扇儿一脸惊疑,恨不得把“我没说”三个字写在脸上。
不是扇儿,自然是旁人了。
孙云儿一下子明白了容贵嫔的来意,然而当着众人不便发作,暂且按下此事,笑着应酬容贵嫔:“我的绣工也算不得好,只是我娘精于此道,我耳濡目染,比旁人稍稍擅长那么一些。”
“哦?孙美人这样谦虚,我倒是要瞧瞧了。”
容贵嫔发话了,孙云儿只能把绣绷拿来,恭恭敬敬呈了上去。
“这绣的是千里江山图?”容贵嫔一眼认出来,看向孙云儿的眼光,带了些深意,语气却还是玩笑般的松快,“孙美人看着温婉可人,竟这样胸有丘壑?这倒不像女儿家喜欢的,反倒像男子喜欢的。”
男子?孙云儿身为妃嫔,能扯上关系的男子,只有那一位九五之尊了。
容贵嫔这不是打趣,是来刺探来了。
孙云儿再不高兴,对着容贵嫔,还得好生解释,“江才人喜欢这副画,她一向待我很好,我便想着绣了送她。”
容贵嫔不动声色地靠回椅子里,将绣绷随手搁在边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敲打,“皇上近身之物都是有定例的,寻常人送了,也未必能用,你也不必费心。”
“是,妾记住了。”
容贵嫔来了一趟,天一脚地一脚地谈了许多闲话,又带着墨风出去,连翘满头雾水,望着容贵嫔的背影直挠头,扇儿却急急分辩:“美人,我方才不曾对容贵嫔说那样多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绣花又不是一两日了,有心人早就知道了,哪里会等着你来问。”孙云儿好生安慰了扇儿,见这丫头终于放下心来,便问,“萍儿先前不是跟着你进屋献殷勤的,今日主位娘娘来了,怎么不见她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