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阮如安点点头,她诵道,“事君以忠,犯颜以谏,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将来无论际遇为何,阮氏如何,你都要记着;”阮相道,“只要皇位上坐着的人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只要皇位上的人是位贤能爱民的君主,无论为谁,我阮氏都忠之随之,你亦然。”
“好了,阿耶,您快别胡思乱想了,女儿岂这般容易就叫人欺负了去?”
阮如安只当自家阿耶是担心她在后宫的出境,她宽慰道:“您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那便是最好了。”
“安安,你今年也才二十一,莫要总这般老气横秋的。”阮相语重心长道,“你入东宫第二年便生下了宸儿容儿,如今五年过去,若身子受得住,也该再考虑考虑为他们添个弟弟妹妹了。”
阮如安的生母因难产去世,这些年来,阮相是又当爹又当妈,有些话来说起也不大顾忌。
“阿耶,原先东宫里只有我一个人,若要稳住地位,我自然是该替他生儿育女的,”阮如安红着脸推辞道:“可如今他将要纳不少妃嫔,也不是急着非要我来添。”
“左右宸儿容儿早慧,我也不必再琢磨别的东西。”
“安安,为父同你说过,情到浓时再难抽身。”阮相见惯世间百态,他自然能察觉到女儿的状态,“你若真动了感情,有的算计便不能再做了。”
“莫要等情尽时再后悔莫及。”
“阿耶,我有分寸的。”阮如安深吸口气,随后为自己辩驳道:“女儿没有动情。“
阮相不再拿捏说教的语气,他道,“也罢也罢,儿女自有儿女福。”
-
梦境于此处戛然而止,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外头天色渐暗,阮如安轻揉眼角,回味起梦境来。
阿耶这一番话,阮如安当时是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子提祖训,一会子又说要出什么状况。
彼时阮如安只以为自家阿耶是得知穆靖南要新纳嫔妃入宫后,害怕她失宠,或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才三番两次的强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如今细细揣度起来,倒生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阿耶从来不会说莫须有的空话,他当日既说的隐晦,摆明了是有所顾忌,可又有谁人、又有何等要紧的事,能让阿耶这般看重,甚至不惜以阮氏清名作赌呢。
思及此处,阮如安心头浮现出一个念头,可她不敢念,也不愿念。
正当呼之欲出时,外头传来几阵急促的脚步,接着便是冬儿揣着一个墨色的荷包进了屋。
“主子,英国公有消息了。“
落网“依着臣妾来看,这样的罪奴,倒……
屋外寒风凛冽,肆意吹打着坤宁宫的屋檐,夜幕低垂,天际显得愈加深沉,仿佛一块无垠的黑绸,点缀着稀疏的星辰。
宫灯次第点亮,微弱的光芒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阮如安坐在烛台前,随意裹了件锦绣狐裘,她垂眸读着霍若宁派人送来的密信。
郭子寒下落不明是意料之中,可为何镇北王的人会出现在幽州?
霍若宁曾与镇北王一同北征,两人共事多年,也能算得上个知根知底,故而,他认得镇北王的亲信,阮如安是不意外的。
幽州这等边塞要地,似镇北王这类身份敏感的亲王,若无旨意,素来是不会无端端派人去往那处的。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的确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狼子野心,也该谨慎行事,至少要让亲信乔装改扮,隐蔽行事才是。
又看了一会子,阮如安缓缓合上信纸,心头思绪流转。她沉默片刻,抬眼问道:“可瞧清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冬儿微微躬身,回道:“只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奴婢已将他留了下来,主子可要见上一见?”
“不必。”霍若宁在宫里头有哪些眼线,阮如安并不大感兴趣。
要说前朝臣子,谁人都想把手往后宫里申,恨不得能打探得愈多愈好的,这里有了照应,揣摩起皇帝的心思也更容易些。
她低垂着眼眸,烛光映照间,那姣好面容朦胧似雾,若即若离。
她轻叹口气,将信纸叠好后放在床榻边的木匣子里,又把那墨色香囊递给冬儿,开口道:“将这香囊烧了干净。”
毕竟是外男的东西,也不好存在宫里,自然是烧了才永绝后患的。
“去回了后头厨房,晚上只做一碗好克化的稀粥便是。”
见冬儿站着不动,阮如安又问道:“还有何事?”
“主子,香炉……”提及此事,冬儿面露难色,像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瞧着冬儿这个反应,阮如安目光微微一凝。
想必下药之人并非无足轻重之辈,恐怕是她身边略有些要紧的人物,否则冬儿也不会如此为难。
也罢也罢,前些日子,自己一心一意救出阿耶和阿弟,对宫中事物疏于防备,难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若有人趁此机会暗中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她脸上依旧平静如常,“无妨,既知道是谁,待她露出破绽,抓个措手不及便是。”
闻言,冬儿略略抬眸,她瞧着自家主子的一番神情,见其对下手的人全无半分好奇之意,那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是,奴婢会派人好好盯着她的。”
屋内的地龙燃得正旺,暖意弥漫,激得阮如安面色酡红,索性又软了身子倚在贵妃椅上。
她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好了,下去吧。”
-
深夜,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