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二十直卫,只留下金岭卫和天威卫戍守,其他,都被调出了宫城。”申文先焦急道,“而半月前,二弟接到了父亲的信函,让他近日寻个机会,出承启回望台。二弟与我商议,说近日承启恐有大变,便让我前来寻殿下。”
“很好。”裴醉怒极攻心,猛地吐了一口血,左手撑着剑鞘单膝跪了下去,手臂发颤,竟半晌没能站起来。
“殿下,你怎么了?!”申文先大惊,将裴醉扶了起来,焦声问道,“旧伤复发吗?”
“我不要紧。”裴醉撑着申文先的肩,嗓音微哑,“洛桓和步景离两个人,根本无法既顾及陛下又护卫皇城。你我现在即刻启程回去,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是。”申文先蹙了蹙眉,“可这驿站”
裴醉刚要开口,却看见远远的百余人从驿站外的密林疾行奔驰而来,均是普通商旅装束,只是脚步急切,行动迅疾,不像寻常商人。
“噤声。”裴醉拉了申文先的手臂,两人藏在木栅栏后,看着段鹤默默地打开了驿站的门,站在门前,与带头的人交头接耳一阵。
片刻,那些人便向着码头而行,没有在驿站停留。
段鹤望着那些人的背影,默默地关上了门,双手搭在门栓上,抱着头蹲了下去。
“殿下,他们看着并非同辉城中之人。”申文先暗自思忖,轻声道,“已是酉时,码头铁闸门早已关闭,他们此时前往,意欲何为?”
“驿丞定然知道。”裴醉盯着那双手抱头的段鹤,朝着申文先道,“走。”
申文先自二楼踏着树干而落,手中长剑无声地逼近段鹤的背心,带着凛然寒意,便抵在那驿丞的脖颈上:“天威卫办案。”
段鹤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一片死寂中还能有人清醒着胁迫自己,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愕。
裴醉从申文先身后慢慢走来,目色渐冷,望着段鹤那惊慌失措的脸,手中的刀猛然出鞘,凤眸微眯:“你在与何人做交易?目的是什么?”
段鹤本想高喊驿卒上前,申文先比他更快,长剑逼近那人喉管,浅浅地割了一条血痕出来。
段鹤的话语立刻哽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
“本王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裴醉眉目一凛,手中雁翎刀斜斜挑断了段鹤左手的手筋,申文先同时在他嘴里塞了麻布,两人配合熟练,是多年诏狱刑讯审犯人练出的默契。
“本王现在就要知道,你那几百两纹银的主人是谁,还有,刚刚那群人究竟所图几何?”裴醉蹲在他面前,刀锋尖尖抵着段鹤的右手手筋,眸色幽深晦暗,语气寒凉,“趁你还有机会的时候,痛快招了,否则”
裴醉手中刀一挥,在段鹤的手腕处浅浅一划,他的手腕脆弱处立刻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珠滴滴答答地向下掉落,缓慢而黏腻。
晚风轻拂,空气极安静,甚至可以听见鲜血落地的声音。
一滴。
两滴。
三滴。
裴醉手捏刀柄,又用冰冷的刀锋极缓慢地在那伤口上划过,刻意地不轻不重,不深不浅。
段鹤的头被控制住,看不见自己左手手腕的伤口,只觉得血流得无止尽,身体也渐渐变凉,手臂逐渐开始失去力气,他愈发慌张,脸色也跟着苍白,而心跳剧烈,仿佛血流得更加凶猛,生命力渐渐失去,仿佛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心头恐惧盘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几乎要瘫倒。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王爷但既然让我撞上了,那就是我的命。”段鹤脸色发青,虚弱地招供,“我拿的是淮源府的官银,而我今夜只需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迷晕这驿站里所有人,放他们入港口就好。”
远远地,铁索铰链的声音响彻云霄。
铁闸门,缓缓开了。
原本就停在码头的黑布大船,竟然慢慢动了起来。
裴醉眸色一凛,立刻抬手将他打晕。
“淮源!”申文先一震,“二弟的信,承启乱象,还有今夜同辉之事这并非巧合,殿下,莫非父亲全盘知情,却没有阻止?!”
裴醉缓缓转身,身后墨发被晚风吹得肆意而飞,将那人本就苍白的脸色衬得更加透明。
“日前,申行曾掩护盖家,想用火药把我留在望台。而这几日,申行一直想方设法地要取我和元晦的命。甚至不惜用私印调军,勾结水匪。”裴醉声音平静,“我本以为,用子昭的性命,可以牵制他的行动。却没想到,盖家竟想要用残余之力祸乱承启帝宫,而申行,早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子昭逃离承启的囚笼。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他非要将我们的性命留在望台的原因。”
“现在。”裴醉微微转头,看着远处铁闸门缓缓打开,眸中沉怒晦暗,“现在,元晦督运军粮,盖家派了人从漕运追击,怕是想必做好了与粮船同归于尽的打算。”
他看着申文先震颤的双眸,沉声道:“子奉,我本不想让你卷入我与你父亲的斗争里。”
“殿下”申文先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申行从小收养了你,对你有恩,而你也不负他的希望,从小便在承启,尽心尽力护着子昭。可你现在身在天威卫,是陛下的人。事出紧急,忠和孝,你只能选一个。”裴醉向前走了一步,气息凛然逼人。
申文先瞳孔巨颤,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裴醉手中的刀刃斩落寒风,稍微用力向下一掷,便重重插入地面,刀锋没入黄土地五分。
“子奉,选一个。帮我,或是,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