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珍惜,却如何用这样不堪的手段来对付那遗骸,若是无情,却如何又这样的小心翼翼,似恐落了一丝一些的骨灰?
疑惑间,色空直身站了起来,手上是盛满骨灰的包裹。风和晨曦中,包裹中掉落出的灰烬在他身后一丝一丝的飘过去。
色空转过身来,终于对着明海,说了这夜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他若是死得没这样惨,我又何必用这么极至的手段。”
背对着晨光的他,看不清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明海眯着眼,心中的气突然平了,似乎这一句话便解释清了所有的事情。其实他仍不明白色空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说焚烧遗体,对死者而言是极痛苦极残忍的,人们只在对付怨灵时才这么做。
色空再度离开,临走前他把自己曾视若珍宝,现在却已成灰烬的东西交给了明海。
“这骨灰,你好好收藏起来,它很重要,不但对我……也对你也是……”
“在方丈的佛像后面我放了两封信,里面写了很多我还没说的事情,你看看吧。你先看厚的那封,另一封薄的则等五年后的除夕才能够打开,切记。”
“那时我应该会再来,除非……到时候,一切便都该有个结局了……”
(17)
信中写的是色空和木子易最后相处的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色空曾提到过韩朝与他家有隙。后来韩朝当权,一手遮天,与匈奴勾结。但内有色空祖父身居高位,外有色空兵权在握,对他们实在是顾忌,便想了条毒计要除去这一族。
韩朝让其妹偷了皇帝一块随身玉佩,让师爷仿皇帝的字迹造了道密旨,言朝中有人要密谋造反,令色空将军中事务暂交副将处理,三日内亲率五千兵马入京护驾,不得惊动沿路各县郡官员。
密旨与玉佩一同送达。色空心中纵然疑惑,毕竟事关重大,不得不马上搬兵回朝。
而另一边,韩朝却在朝中上奏,道自己得到密报,色空密谋造反,即日将领叛兵杀将回朝。
色空祖父及父亲都大惊,一齐出列,力保自己的儿孙,道色空守关已经数年,一直忠心耿耿,毫无外心,怎可能突然造反。双方正争论间,却有途中地方官员见到色空大军,飞鸽来报。皇帝自然大疑,色空祖父及父亲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再不敢发话。
皇帝下令派兵迎战。
色空遇来军时,惊诧不已,很快便想通朝中定是有人要害自己。
他在阵前高呼自己乃是接旨回朝,并非造反,并举出玉佩为证。对面军队停了攻势,谴手下人来拿玉佩,同时令他们撤兵五十里,直到小镜山。
小镜山后头是一片大湖,毫无后路,色空权衡半天,只能退了。
来人将玉佩接了,对色空很是恭敬,道,自己一直闻大人威名,也相信大人是不可能举兵谋反的,如是真的冤枉了大人,皇上定会尽快还大人一个清白,大人就等着好消息吧。
到了第二天清晨,天不亮,山下便发动了进攻,色空等人措手不及。等退到了山顶一查看,才发觉一役死伤大半。色空大悲,这些人没死在匈奴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至夜,木子易找到色空,道,如今等皇帝赦免是不可能了,只有乘黑兵分两路,一实一虚,冲出重围,方能保得性命。色空黯然道,冲出去又如何,如今天下无处不是敌人了。
木子易看了他半晌,那又怎样,你在边关时,何尝没遇到过四面楚歌的情况。
色空不语。
木子易道,我知道你现在伤心,可你不能让这几千人因你的失落就丢了性命,还有你父母,祖父他们,你愿意含冤没关系,可他们就全会因你而掉脑袋。造反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任你祖父之前功高盖主也是没用。
色空恨恨,你说得好狠!
木子易知他被说动,笑道,全是实话,所以你一定要杀出去,证明自己清白。这些人都死了,你也得冲出去,不然他们的家眷也都一样,难逃此劫。
木子易领了大部分士兵,从一条小路杀下山去。火光和喧嚣声突然传来,色空似觉眼熟,若干年前,子易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侯他是单骑冲入敌阵,当年他们人数比今天更少,也能最终逃脱,这一次定然也是一样。
等了两个时辰,喧闹声慢慢集中到一边去了。色空上马挥戟,数百精兵默然冲入黑暗中……
(18)
世事从来没有人们想的那样美好,那一战,逃出来的人并不多。
色空在突围的时候受了重伤,足足三天没法下床,要不是忠心跟随的几名卫士,几乎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当然他更没能救得了数日之后的灭门之灾。
皇帝下了圣旨,这一族试图谋反,当灭九族,重金要色空的脑袋。
一时间,满世界都有人追他。色空他们不得不逃到荒芜之地。
远离人群,就会导致消息闭塞,他们始终打听不到木子易那天之后的下落。
不过,色空心想凭木子易的武功该足够自保了,他如果只是一个人,军队里没一个人能挡住他。他现在该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时机,等待报仇的时机,等待雪耻的时机,等待洗冤的时机,同时他也等着木子易找到自己。
他们相见之后,该做的事情还很多。
色空复原得很快,他每次看到太阳升起,就有种冲出这个荒无人烟的鸟地方的冲动,然而他只能隐忍着。
终于有一天,出去买菜的手下遇到跟随木子易的一名亲兵,把他带了回来。